皇帝是殺伐之氣絲毫沒有掩飾。
他開始後悔自己留下燕晚清,讓她說的太多,他不該好奇這種人痛哭流涕哀求的模樣。
她和她那個父親一樣,脊梁骨硬的很!
不能再留了,殺了吧。
皇帝本着眼不見爲淨閉上了雙眼。
所有人都以爲燕晚清會命喪當場。
沒有,死一般的寂靜。
沒有将士動手。
皇帝睜開了雙眼,那群拿着刀的将士們紋絲未動。
燕晚清歪着頭看向皇帝:“陛下,還是讓晚清把話說完再動手吧。”
此時衆人已經知道,皇帝控制不住局面了。
張岚依站在台階中間,心裏松了一口氣,眼眶微熱,又哭又笑起來。
她差點以爲這個死丫頭要死了。
還好,還好沒有。
剛剛走了兩步,感覺腹内生疼,她稍微皺了皺眉頭,隐忍下來。
此時燕晚清也學着皇帝拍了拍手:“帶上來!”
殿外一陣喧嚣,燕黎安帶着王權夫婦走了進來。
燕黎安輕蔑的看了一眼上位的皇帝,眼裏的譏诮毫不掩飾。
當王權夫婦的臉一露出來的時候,不少朝臣直接吓軟了腳。
那王大人更是跟沒骨頭的軟體動物一樣,癱在了地上。
“原來,原來……她說的都是真的。”王大人恍惚的搖了搖頭。
此刻信仰一下子崩塌,王大人甚至失去了活下去的念頭。
這對于一個寒窗苦讀多年一心想要考取功名的讀書人來說,沒有什麽比這個打擊還大。
當年把糟糠之妻推下井的時候,他都沒有感受到這般恐慌過。
天要塌了。
不。
他的天已經塌了。
王權夫婦甚至都不需要開口說話,臣心就已經徹底失去了。
皇帝從今日開始,再無威嚴。
他再不似剛剛那般淡定,氣急敗壞的站在台上罵道:“燕晚清你以下犯上,目無王法,其罪當誅!來人呐,給朕殺了她!”
沒有人動。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燕晚清才是那隻黃雀。
她甚至還能閑下心來看宋化虛:“國師大人一向最聽陛下的話,今日可要替陛下代勞?”
動手吧,這樣她就能光明正大的殺了他!
皇帝終于想起來自己還有一個深不可測的幫手。
于是他開口道:“國師,你替朕殺了她!朕有重賞!”
誰料宋化虛隻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你喊貧道過來,就是爲了看你如何跌落皇位的麽?”
“失敗者,是沒有談判資格的。”
“你已經完了。”
此話一出,皇帝踉跄的摔下了台階,年是過高的他滾落下來,趴在地上半饷起不來,好生狼狽。
燕晚清雙眼清明的盯着面前的帝王。
“真可惜,國師不肯出手。”她輕輕的開口,說出這個殘忍的事實:“眼下,陛下當真稱得上是孤家寡人。”
“你放屁!朕還有太子!”皇帝想起來今日太子也會進京:“朕的太子,骁勇善戰,以一敵千,燕晚清你這些小把戲根本不夠他看的!”
“這好像是父皇第一次當着群臣誇贊兒臣。”清幽的聲音從旁邊柱子後面響起,此時衆人才發現太子殿下已經在那個柱子下面不知道站了多久。
看到蕭蘋風,皇帝眼中閃過了欣喜,他趕緊爬起來朝那邊走去:“太子,速速救駕!”
隻是剛走過去兩步,他猛地停了下來。
“不對,你……你們。”他的目光在蕭蘋風和燕晚清之間遊移,最後落魄的一笑:“是朕糊塗了,是朕糊塗了啊!”
“你們兩個早就勾結在了一起!蕭蘋風你這個孽障!胳膊肘往外拐的混賬玩意兒,朕當初就應該直接将你掐死在襁褓中!”皇帝破口大罵。
蕭蘋風聞言黑眸閃了閃。
将他掐死在襁褓中麽?
呵……
“當年那碗藥如果不是被太後喝了,死的應該是兒臣才對吧?”
蕭蘋風自我嘲諷的一笑。
不被祝福的出生,他就該胎死腹中才對。
“太子殿下在說什麽?”皇後順着台階緩緩走了下來,語氣中不敢置信。
蕭蘋風閉上雙眼又緩緩睜開,黑眸中都是苦澀,他将當年的事情說了出來。
“其實那碗藥是給孤準備的,父皇并不想要母後生下孤,他覺得孤的出生會搶走他所有的帝王氣運,所以他讓張太醫準備了一碗堕胎藥,但是沒有想到當時太後也在母後的宮中,誤将其認爲是安胎藥,喝下之後導緻小産,父皇爲了自己的陰謀不敗露,借着太後與曹滿苟合一事大發雷霆,賜死了太醫院的所有人,當時的丞相奉命徹查此事……爲了能讓太後活下去,丞相自請離京,然後被父皇的人暗殺死在了述職的路上……”
“原來,這才是真相……”張岚依一直以爲是太後害死了父親,皇帝是劊子手。
可是沒有想到,自始至終,皇帝都是那個始作俑者。
“本宮的父親何錯之有!”張岚依捶胸頓足,竟然吐出一口鮮血來。
燕晚清驚得直接上前扶住她:“皇後娘娘!”
張岚依絲毫不顧及自己的身體,她的眼裏隻有那皇帝:“你說啊,他何錯之有?!整個太醫院的人又何錯之有!你爲了一己私欲,殺了整個太醫院的人,你根本就不配當皇帝!”
“朕配!誰敢說朕不配當皇帝!”皇帝冷笑道,鬓發從剛剛摔下來的時候就散了,他步履蹒跚,眼神卻異常的發亮:“天底下沒有人比朕更加配當皇帝!”
“朕聞雞起舞,批閱奏折,在位數十載從未敢有過懈怠,可是你們竟然一個個的催着朕生皇子,立太子!”皇帝憎惡的眼神落在了群臣身上,尤其是那幾個老臣:“朕當時正直壯年,意氣風發,你們逼着朕娶了先後,又逼着朕立他爲太子!那朕呢?朕那般辛辛苦苦的坐上這個位置,又那般勤勤懇懇的匡扶天下,朕算什麽?!”
他顫抖着手指着自己:“朕算什麽?!你們說啊!”
白發蒼蒼之下,這個年邁的帝王老淚縱橫。
“朕隻不過是想當皇帝而已,想當的久遠一點而已,朕又做錯了什麽呢?”他驟然發怒:“朕淪落到今日,都是拜你們所賜!”
“該死的是你們!”他大聲叫嚣着。
滿朝文武此刻已經哭死哀嚎着過半,整個大殿之上滿目怆然,君不君,臣不臣。
誰都做錯了,又好像誰都沒有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