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你瘋了。”皇帝沒有任何語氣,語氣極其平靜。
張岚依用指腹擦拭着自己眼角的淚水,繼續笑道:“對,本宮是瘋了,還沒有當皇後的時候就已經瘋了,陛下不是最清楚的麽?當年我父親是怎麽死的,我又是怎麽淪落到宮中被人欺淩的,陛下早就讓人調查的請清楚楚了才是。這些年,你不就是靠着這個一直威脅本宮,拿捏本宮的麽?人心上面,帝王最是深谙此道啊。”
帝後分崩離析,大殿之上公然叫嚣辱罵,更是直接到了兵戈相向的地步。
所有人都如臨大敵。
皇後此番,怕不是要爲了燕晚清反啊。
“皇後,朕曾經跟你說過,你得一直待在朕的身邊,跟朕一條心才是。”皇帝緩緩開口,他絲毫沒有因爲眼前的一切有半點驚慌,沉着冷靜是一個帝王最基本的素養。
張岚依被他此時的冷靜吓得有些心慌,但是很快她就譏諷道:“一開始就不是一路的人,如何同心?當你皇後的這些年,是本宮最惡心的一段時間,事情既然已經發展到了今日的地步,本宮已經無路可退了。”
不往前,但凡退後一步,她和她所有的人都隻剩下死路一條。
張岚依就是明白,才會義無反顧的站出來。
她必不可能讓皇帝動燕晚清!
“這天下都是朕的,你當真以爲朕不知道你們之間的那些小勾當?”皇帝冷笑兩聲,他擡手拍了拍,原本還在對峙的錦衣衛瞬間丢下了手裏的長刀。
張岚依面色驟然蒼白:“怎麽會?”
“朕願意給你的,才是你的,沒有松口給你的,就永遠都不是你的東西。”他才是掌握生殺大權的那個人,皇帝的目光和殿下沉默不語的燕晚清對上。
這雙眼睛,充滿了不屈。
就跟四年前一模一樣。
看的他心裏很不舒服。
“早就知道你有反骨,卻沒有想到你竟然會選皇後。”皇帝發出嗤笑:“這個選擇真是蠢透了,哪怕你選老七,都不至于落得今日這般田地。”
“不到最後,陛下怎知我選錯了?”燕晚清終于開口說話了,她先是看向宋化虛,然後又直勾勾的看向了皇帝:“當年還真是辛苦陛下讓國師大人親自給我父親送千機之毒,毀了我一身的功力,還讓我當了四五年的廢人,如此恩情,晚清沒齒難忘。”
“可惜我父親愚忠,哪怕陛下賜毒毀了他的嫡長女,依舊選擇爲大渭金戈鐵馬,帶着燕孫兩家男兒義無反顧的去了雁門關,大渭哪次戰亂沒有他們的身影?區區一個雁門關能讓他們全軍覆沒麽?人在做天在看!”燕晚清擲地有聲:“蜚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陛下,你藏不住的!”
“燕晚清,本官知你巧舌如簧,靠着一張嘴就能讓死的說成活的,可是大殿之上,陛下面前,你還敢逞口舌之能狡辯!群臣的眼睛是雪亮的,是真是假,不容你胡言亂語!”王大人大聲斥責道。
燕晚清從未将這等小喽啰放在眼裏,她自始至終隻跟一個人對話:“是真是假,做過的人心裏自然都有數,雁門關的雪,終有一日會消融,屆時屍橫遍野,誰又能獨善其身呢!就像在座現在高高挂起的各位,你以爲你們平平安安度過今日之後,往後便是康莊大道了麽?”
她看着衆朝臣,紅唇微勾:“做夢吧,咱們的陛下早就替你們寫好戲本了,怎麽死,怎麽流放,不過都是時間的問題,誰都跑不掉!”
她在滿座憤慨之中,眺望高台上的皇帝:“畢竟,咱們的陛下不能容人這件事情,不是一天兩天了,我父親,還有我,包括北征的太子殿下,都是活生生的例子,日後,這把刀也會架在諸位的脖子上。”
“燕晚清,你休得妖言惑衆!”王大人知道再也不能讓這個女子說下去了,于是他幾步向前,面向皇帝:“陛下,微臣懇請陛下立刻誅殺此妖女!”
“此女不除,社稷大亂啊!”
“陛下,快些下決斷吧!”王大人一聲聲哀求道。
皇帝就像是在欣賞瀕死獵物之前最後的一搏,他盯着燕晚清打量着,妄圖從她的瞳孔裏看到一絲恐懼。
可是,沒有。
她就像是天生無畏。
“燕晚清你不怕死,可是你此番作爲連累了你們燕家所有人,至此,你依然不肯跪下認罪?”
前世她認了。
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可是滿門抄斬的诏書依然下了下來。
她們燕家人如何被逼死,又是如何遭受淩辱的,沒有人比燕晚清更清楚。
那些畫面從重生的那天起,就日日夜夜在腦海中不斷的輪回播放。
是她死都不能忘記的痛苦!
她眼裏的恨意更加明顯了,整個人都仿佛浸潤在戾氣之中,即便如此,唇角的笑容卻越來越大:“那陛下呢?認罪嗎?”
“你害死我燕家兒郎,爲此不惜犧牲雁門關滿城百姓,置萬人性命于不顧,此番罪責,陛下您又認不認呢?!”燕晚清字字泣血:“你又要說我沒有證據是麽?真可惜……”
她眼裏都是譏诮:“你機關算盡太聰明,唯獨沒有料到,我大哥燕黎安從戰場上活着回來了!”
皇帝是最後知道燕黎安活着回來的人。
因爲他一直都在生病,昏昏沉沉,不受控制。
等聽到燕晚清的話,眸光肉眼可見的暗沉下來。
“都是你們燕家人,這又能說明什麽問題?”王大人陰陽怪氣的開口。
“王大人府内有一口被填實的井對吧?”燕晚清突然看向了王大人。
王大人一驚,燕晚清不是一直不搭理他麽,怎麽一下子跟自己說話了:“那,那又如何?”
“井下面有一具女子的屍體,那是你多年之前的發妻,後來你進京趕考,拜入了曹滿名下,又得他介紹取了現在的妻子,你擔心糟糠之妻害你前途,所以便一不做二不休請她上京過好日子爲由,将其殺死丢進了井中,你覺得我說的,對還是不對?”燕晚清娓娓道來。
王大人瞪大眼睛,不敢相信:“你,你怎麽會……”
“怎麽會知道這些秘辛?”燕晚清順着他的話往下接。
王大人立刻跪在殿前:“陛下,她一派胡言啊!陛下,千萬不能信這妖女所言!”
燕晚清眼神悲憫的看着他,仿佛在看一個笑話。
“你覺得這些秘辛,是怎麽到我手裏的呢?”她環顧朝臣:“你們經常光顧的那個小院兒,都有印象嗎?”
滿朝文武的臉色起碼白了一大半。
王大人跌坐在地上:“是你!”
“那可不是我,煙花巷才是我的。”燕晚清坦然承認:“那是你誓死效忠的人的,是咱們高高在上的陛下的!”
此言之後,滿朝文武剩下的小半張臉也白了。
皇帝的臉色已經不能用墨水來形容了。
大殿之外的雨水,終于傾盆而下。
雨水嘩啦啦帶着水汽湧入了大殿之内,在場沒有一個人敢吭聲,所有人都被燕晚清這句話吓得噤聲。
這世上,沒有比這更荒唐的事情了。
皇帝監視朝臣,用此等下流手段套出朝臣的秘辛,加以掌握,心情不順時便拿出來出氣,那他們費盡全力考取功名所爲何求?當皇帝圈養的畜生麽?随意可以斬殺的那種?
所有人的眸光都十分複雜,憤懑之情在衆人之間不斷肆意。
“朕容你說的太多了。”皇帝冷冷的開口:“燕晚清,你該上路了。”他朝着将士們示意可以動手。
張岚依面色緊張,急忙從上面往下走:“不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