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李父的聲音一出,滿座嘩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燕晚清身上。
隻見她今日穿着一身暗紅色的軟甲,頭發高高的束起,做男兒裝扮,眉眼間英姿勃發,看起來尋常病恹恹的樣子十分不一般。
“安平,此人所言可真?”皇帝的聲音從大殿之上傳來,聽不出情緒。
燕晚清擡頭,目光和高坐上眼神擔憂的張岚依對視了一下,迅速移開,她雙手作揖:“他所言爲真,李呈祥确實是安平所殺。”
“什麽?!郡主竟然殺了那瑤池縣主!”朝臣大驚。
而且她就這麽堂而皇之的承認了。
實在是匪夷所思。
皇帝眯着雙眼盯着她:“安平,你好大的膽子。”
燕晚清表情冷靜,絲毫沒有因爲突然殺出來一個敲登聞鼓的李父而驚慌失措,她眸光清亮。
“瑤池縣主目無王法,公然違背陛下扮作小兵私自從軍此爲死罪一,期間被認出來之後以縣主身份作威作福擾亂軍心此爲死罪二,西涼城中謀殺本郡主差點緻死此爲死罪三,她與通敵叛國的七皇子互通消息此爲連坐死罪四,上述四大死罪罪狀,難道還不足以讓本郡主替陛下代勞将其當場斬殺麽?!”她目光灼灼盯着那跪在地上的李父。
“罪臣李青,你有何臉面敲擊登聞鼓,上殿前替你那惡毒女兒鳴冤呐?!”
一字一句,每個字都擲地有聲,瞬間衆人恍惚回到了當年她站在敵軍面前,以一人敵萬人的場景。
李青目光渾濁帶血,他十分執着:“陛下,這些都是她燕晚清一個人所言,并無證據,草民求陛下徹查,将安平郡主繩之以法!”
皇帝沒吭聲,目光陰郁不知道在想什麽。
“李呈媛所作所爲皆有軍中将士可以作證,安平若是所言爲虛,任憑陛下處置,絕無虛言。”燕晚清雙手作揖,脊梁挺得筆直:“父親從小就是這般教導過,是安平所作安平認,不是,安平死都不能認!”
那李青冷笑道:“你乃西征大帥,又是身份尊貴的安平郡主,那些将士們恐怕早就都是你自己的人了,但凡有個知道真相的,也會顧慮到你的身份不敢說出來,可憐我那苦命的女兒,還沒有嫁做人婦,就死在了西涼城,草民收屍都沒處去收啊……”
他哭的難聽,傷心落淚,宛若一個難過至極的悲傷父親。
可是燕晚清深知他是一個什麽樣子的人,對比那天他威脅李呈祥去賣的模樣,此刻對着李青,她幾欲作嘔。
“本來七皇子還能道出真相,眼下他也走了,草民當真是有苦說不出啊,這燕家女子當真是想一手遮天,蒙蔽天日啊……”李父嚎啕大聲哭泣:“可憐的女兒啊……爲父對不住你啊,你屍骨全無,爲父下去之後怎麽跟李家的列祖列宗交代啊——”
“閉嘴!”張岚依再也忍不住,冷聲呵斥道:“大殿之上,豈容你胡亂喧嘩!”
皇後的威儀盡顯,那李青卻絲毫不被吓到。
“皇後娘娘當真是極其疼愛這安平郡主,生怕她受一點點的委屈,草民不過是說出了真相,您就聽不下去,站出來呵斥草民了,也是,草民命賤,哪裏比得上鎮國府尊貴,死了就死了,一了百了,今日這登聞鼓真是敲錯了!”李青胡亂從地上爬起來,身邊的将士一腳踹在了他的膝蓋上。
“大膽!”張岚依沒想到此人大殿之上竟然胡言亂語起來。
此時皇帝淡淡的掃了她一眼,沒吭聲。
張岚依心亂如麻,面色也有些不淡定了,衣袖下的手上都是冷汗。
“你胡攪蠻纏本郡主也是無法,話都已經說清楚了,相信陛下自有決斷!”燕晚清不再多說一句話,固執的看向了皇帝。
皇帝沉默片刻,道:“那李呈媛爲朕親封的縣主,還造出了火石這樣的武器擴充了我們大渭的軍力,安平,不管究竟發生了什麽,你也不該當場将其斬殺,應當和七皇子一道押送回京,交由朕來處理的。”
此話一出,燕晚清站的筆直的身子顫抖了兩下。
她面色瞬間就蒼白了下來。
“所以……陛下是要信他?”燕晚清指着被壓在地上的李青,聲音裏都是不敢置信:“我燕家人向來坦坦蕩蕩,是紅就是紅,是黑就是黑,在陛下從來沒有半句假話,陛下竟然不信安平?”
皇帝就這麽陰沉的盯着她。
燕晚清過了半饷兀自笑出了聲:“……父親啊,您瞧見沒有,這就是您愚忠的帝王!”
“放肆——”此話一出,皇帝登時冷下臉來:“燕晚清你可知自己在胡言亂語什麽?當真以爲朕不敢動你是麽!”
“陛下不是早就想動燕家了麽?”燕晚清超後退了兩步,面上再不複恭敬,她冷冷的看着李青:“此人膽小如鼠,今日竟然敢當衆敲擊登聞鼓殿前喊冤,這意味着什麽,大家都心知肚明。”
“陛下,您是我父親一生誓死效忠的陛下,我燕孫兩家十四個兒郎戰死雁門關的時候,您問都沒有問,可是眼下爲了一個小小的縣主,你就要問安平的罪責,這是何道理?這難道就是陛下的道理麽!”
皇帝拍案而起:“你若是有證據就拿出來證明自己清白,在朕面前,不是誰嗓門兒高,誰就是清白無罪的!”
燕晚清嗤笑一聲:“您一開始就想置我于死地,何必假惺惺的做這幅姿态?早在我父兄棺木回京的那一天,您不就讓人在燕家搜到了造反的證據了麽?一茬接着一茬,燕家人就這麽讓您恨之入骨,恨不得除之而後快麽?”
“燕晚清,朕念你是鎮國公的嫡長女,今日你的這番胡言亂語不放在心上,但是你殺害瑤池縣主一事是真,你自己也已經認罪,眼下朕便下了你的郡主身份,押送大理寺審問,你可有意見?”皇帝年邁的面容上都是冷靜,前所未有的冷靜,此刻他才像是一個殺伐果斷的帝王:“還不速速跪下謝恩!”
“謝恩?”燕晚清覺得人世間最荒唐的事情莫過于此,她站的筆直,目光是前所未有的無畏:“不是我燕晚清的罪,我不認,這恩,我也不想謝!”
“你這是想死——!”皇帝威脅道:“朕的耐心是有限的。”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反正陛下這種事情也做的輕車熟路了,隻是李呈祥罪有應得,這個罪我絕不認。”在衆目睽睽之下燕晚清伸出雙手,十分坦蕩的站在大殿之下,沖着謝群喊道:“勞煩謝大人了,送晚清進一趟大理寺。”
朝臣看着她,大多數人都是目光複雜的。
爲了一個小小的瑤池縣主,就要誅殺忠臣後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