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吧。”
“開誠布公的談。”燕晚清将昨夜茶壺裏剩下的茶水倒進了杯盞裏,一飲而下。
話還沒有說幾口,就感覺口幹舌燥了。
喝完,她摸着杯盞邊緣,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的攥成了拳頭握在了掌心裏。
“……你說話啊。”氣氛一陣沉悶,她低着頭催促道。
眼角微熱,淚水忍不住就要往下掉。
蕭蘋風輕歎一口氣,将椅子挪了過來,大手攬過她的肩頭,将她牢牢的抱在了懷中。
“我很抱歉,你最痛苦的那段歲月沒能陪在你的身邊。”他的聲音好似從瀑布上面傾瀉而下的月光,溫柔又透亮。
此話一出,燕晚清再也繃不住,抱住他的腰肢小聲啜泣起來。
沒有人知道她是如何挺過來的。
世人都道她宛若磐石一般的意志力,崇拜她出神入化的算計,可是沒有人關心她背後付出怎樣的代價。
“往後不管你做出怎樣的決定,我都會在你的身邊,哪怕……你趕我也好,憎惡我也好,絕不留你一個人。”蕭蘋風收縮手臂,将懷中人圈的更緊。
“所以……晚晚,不要因爲别人的過錯,再輕易放棄我們,好不好?”他聲音嘶啞,藏着無人知曉的脆弱。
哪怕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太子爺,是十萬大軍的統帥。
可是在燕晚清面前,他依舊是脆弱的。
她一句不要他,就足以要了自己半條命。
燕晚清哭的聲音嘶啞,重生之後,她一直緊繃的神經,在此刻終于放了下來,這片刻的時間裏,她的腦海裏閃過了無數畫面,泛着血水的水池,白刀進紅刀出的屍體,各式各樣憎惡的面孔,這一刻在她的腦海中全部炸裂旋轉,讓她眩暈。
蕭蘋風輕輕的拍着她的背部,幫她順氣。
他知道,此刻的她需要發洩。
可是有些話,到這個關頭了,他覺得自己有必要說出來,不要再因爲不相幹的人,讓他們彼此的往後餘生都活在痛苦裏面。
“……我年幼的時候,曾經差點死在皇宮的桐華池裏。”他輕輕的開口,懷中人聞言止住了哭泣,滿眼通紅的擡頭看她,小臉上都是淚水,她想要問問什麽,但是鼻子裏被堵得喘不過氣,隻能張開小嘴呼氣。
蕭蘋風被她的反應逗樂了,重新将人拉入了自己的懷抱中。
“父皇幹的。”蕭蘋風說這話的時候,聲音都緊了緊:“從小到大,我經曆過很多次的刺殺,絕大部分都來自于他,一開始我也想知道爲什麽,但是逐漸的随着長大,這種想要答案的欲望,也消失無形了……皇家的人都是無情的,從一開始我就知道,如果一開始我的死活與他們無關,同樣的道理,他們的死活也跟我沒有一點關系。”
“晚晚……你是不一樣的存在,我貪圖你整整十五年,好不容易與你走到了一起,如果你不要我——”一向運籌帷幄的太子爺突然脆弱了下來,他用下颚抵着燕晚清的頭頂,慢慢的摩挲,嗓音随着喉結滾動,緩緩的延伸出來:“……不,你不能不要我。”
他不敢去想那個後果。
“你不能因爲那個人,就不要我,晚晚。”他用了些力氣:“我不許。”
“所以什麽父子之情,什麽皇室責任,于我而言都是虛的,整個皇宮裏我留戀的隻有我的母妃,可是她已經死了。”
燕晚清趴在他的懷中愣神。
這一刻她無比心疼他的遭遇。
一個人如果從小就生活在來自父親的刺殺當中,那麽他的生活該有多麽絕望啊?
可是他依然成長成了所有人羨慕學習的對象,成了整個大渭最後的依仗。
燕晚清忍不住又要落淚,她努力從懷抱中掙紮出來露出自己的腦袋。
“他怎麽能這樣對你?”語氣中甚至帶着自己都察覺不到的怒氣。
蕭蘋風見她關心自己,不再鑽牛角尖,伸出手點了點她的鼻尖:“事情都已經過去了,我不在乎,你隻需要知道,往後餘生,我隻在乎你。”
燕晚清眼尾又泛起粉色:“……蕭蘋風,你說的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他深情款款。
她沉吟片刻,桃花眼眸裏都是認真,聲音還帶着剛剛哭完的軟糯:“……你最好說的都是真的,說謊的人要吞一萬根針的!”
“好好好。”這句話蕭蘋風從來沒聽過,他隻當是要發毒誓,于是舉起三根手指,黑眸裏前所未有的認真:“我蕭蘋風發誓,往後絕不對燕晚清說謊,若有半句謊話,當吞萬針!”
燕晚清兩腮酡紅,這句話是她聽小六說的,見他又發毒誓,此刻心中已經釋然。
虎毒尚且不食子,可是皇帝對于蕭蘋風這樣優秀的皇子都能痛下殺手,當真是不能容人了。
他還設下了小院這種專門收集群臣把柄的所在,若是将王權夫婦帶上大殿,此番皇帝定然會失去人心,屆時兵敗如山倒,他們甚至都不需要發力,皇帝便會立于悠悠衆口之下,不得善終!
兩人喊了廚房上菜上酒,喝酒吃菜,将之前的問題全部說了出來,哭哭笑笑,竟然不知不覺又到了月上柳梢頭的時候。
他們看着彼此,相視一笑,将酒杯舉起,同飲而下,在明月清風中,堅定了彼此的心意。
“你什麽時候去跟北疆小侯爺退婚?”半醉半醒間,某位太子爺想到自己的乖乖身上還有個婚約。
燕晚清喝的眼神迷離:“等這件事情處理結束之後,我們親自去一趟北疆好不好?”
見她終于把自己算作自己人,辦事情願意帶上自己,蕭蘋風心裏軟成了一片。
他将她抱在自己的雙腿上,在她的脖頸處蹭了蹭:“今日甚是開心。”
“我也是。”燕晚清将酒杯重新拿了起來,剛要喝,就被太子爺給奪了去,隻見他一飲而盡,然後俯下身來,印上自己魂牽夢萦的紅唇,酒水順着唇齒間溢出纏綿,癡情的人羞紅了枝頭的月亮。
與君初相識,猶如故人歸,天涯明月新,朝暮最相思。
她很慶幸,蕭蘋風的堅定,讓他們沒有再一次錯過彼此。
曾幾何時,她以爲活下來的目的就是爲了複仇,直到陰長陽錯的與他不斷糾葛,小鹿亂撞間,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他說自己是她少年時光裏的豆蔻梢頭,他又何嘗不是自己絕望歲月裏的一抹光亮。
昏昏沉沉間,浴池裏放滿了水,煙霧缭繞看不真切,堅實的臂膀緊緊的扣着柳腰,那人的黑眸裏再也不是無動于衷,此刻他像個不知餍足的毛頭小子,這秋風春月,山川河流,都不如眼前的你讓我沉醉。
那一晚,南山之上。
她躲在石頭後面,秦國公主問他什麽樣子的女子才能讓自己駐足,他當時是有沖動抓她出來的。
他的乖乖,總是習慣低頭走路,所以看不到自己每次看向她的目光,有多堅定……
發糖!發喜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