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我一眼就看得到頭的無趣往事,不厭其煩的說給了這個沉悶的男人聽。
他很無趣。
不會講話。
就一直聽。
我講到了我爹娘,講到了瘸子,還講到了那六個帶給我磨難的人,講述他們生前是如何哭着向我求饒,又在求饒失敗之後惱羞成怒對我破口大罵的。
我全部都說給了阿彪聽。
我知道我沒有資格去說給教主聽,他也不會有時間來聽我的故事。
說給别人聽,别人會說出去。
阿彪不會。
他性子沉悶,又長得兇神惡煞的,平日裏在教會根本沒有朋友。
“我讨厭這裏。”
坐在小鎮邊緣的荒山之上,居高臨下的看着下方。
我讨厭這個生我養我的地方。
厭惡到想要直接毀滅這裏。
阿彪聽着我說話,黑眸閃閃,依舊一言不發。
果真是個無趣的人。
興許是殺了仇人,斬斷了塵世的情緣,眼下的我無根無萍,時間一長,我又開始肖想不該屬于我的東西,尤其是在教主将我曾經的小鎮命名明月鎮的時候,這個念想再也刹不住車。
宋凝死了。
教主再怎麽執念,她也是個死人。
可是我不一樣,我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啊。
我會說話會跳舞會走動。
我想我總有一天能夠讓教主将目光放在我的身上的。
我需要做很多讓教主刮目相看的事情,争取更多跟他相處的時間。
于是我變的忙碌了。
我從雁門關的死人堆裏,挖出了燕家的嫡長子燕黎安。
那可真是個長相俊美的又十分危險的男子。
哪怕是教主,也依然花費了将近一個月的時間來給他洗去之前的記憶。
送走燕黎安的那天,教主将我拉到了一旁,交給我一個煙花。
“不管你在哪裏,隻要這個放出去,我都會出現。”
我對教主的話深信不疑。
直到我在明月鎮看到了沈淑雲。
那是一張比我還要像宋凝的臉。
她說話輕聲細語,眉目含情,跟我完全不一樣。
最重要的是。
她幹淨。
剛剛及笄的年紀,幹淨的就像是雨後的荷花包,滿眼都是我午夜輪回都找不回來的不谙世事。
阿彪跟我說,沈淑雲是被教主下放出來曆練的。
他讓我小心這個女人。
說她很不簡單。
當然不簡單。
能和宋凝和我擁有同一張臉的人,能簡單到哪裏去?
明月鎮的一切都在聖子的安排之内,可是誰也沒有料到這個時候他會恢複記憶。
燕家的人,當真是半點不能小觑。
燕晚清那個女人搶走了我的煙花,放到了天上。
她說她也想見見教主。
見吧,到時候教主一定會替我出氣的。
可是沒有。
一晚上過去了,他沒有來。
一如當年我被渾身赤裸的丢在了轎子裏一樣,今夜我的尊嚴和内心再一次被暴露在空氣中。
我知道我不是燕晚清的對手,更加不是聖子和那太子的對手。
我沖向燕晚清的時候,就報了必死的決心。
所以當那大渭太子出手的時候,我的心裏其實更多的是解脫。
就死在明月鎮吧。
死在這個生我養我又害我的地方。
那些什麽個真相我也不想知道了。
我又吐了一口血,聽見阿彪像個話痨一樣開了口……
“……困,好困啊……”我不想聽他說話。
大口大口的鮮血從唇角溢出,我感覺到自己渾身上下都被冰冷包裹着。
怎麽會呢?
這是個一年四季都如夏的地方。
我怎麽會感覺到冷呢。
“不許睡!”阿彪沖我發脾氣。
我想和他生氣。
想罵他你什麽身份什麽地位,敢這樣跟我說話。
可是我不能。
我甚至連張嘴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可即便是這樣。
我依然要求阿彪幫我一件事情。
“割,割下……”我艱難的開口:“頭,頭發……”
我看到阿彪抱着我的身體都僵硬了。
我沒有力氣再說第二遍。
這輩子太疼了,我不想再有下輩子了。
割下頭發便不會再上天堂,像我這樣的人,要永遠生活在地獄裏。
……
付明月死了。
在阿彪用匕首割下她的一縷發絲之後,終于閉上了雙眼。
臨死的時候,帶血的唇角甚至勾起了一抹淺笑。
燕晚清忍不住走到了她的身邊蹲下。
阿彪警惕的看了她一眼。
燕晚清指了指她的手:“我能看看這個嗎?”
“現在說這些還有意義嗎?”
阿彪彎腰将付明月抱了起來,擡腳迎着朝陽走去。
他啞着嗓子說道。
“你怕黑,我就将你葬在太陽升起的地方好不好……”
好不好啊,明月。
這裏太陽落下,月亮便會升起,永遠都不會存在黑暗了。
燕晚清一行人看着阿彪抱着付明月朝着東邊走去,一直走到了荒山之上去。
“他想幹什麽?”燕晚清忍不住問道。
燕黎安是對這兩個人有過一段時間相處的,于是他說道:“阿彪是爲了付明月才升到了左護法的位置,這座小鎮的名字,聽說也是他求着教主命名的。”
一片真心在明月。
蕭蘋風則是眼神憐憫:“也是個可憐人。”
“天亮了,我們回去休息一下吧,醒了再做打算。”燕晚清不是聖母。
付明月和阿彪手裏沾染了無數無辜的生命。
隻能說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這麽悲慘的故事,她做不到無動于衷,但是也不會像個聖母白蓮那樣去同情他們。
“走吧,剛好困了。”蕭蘋風打了個哈欠,手就要放在燕晚清的肩膀上,被燕黎安擡手給打掉了。
蕭蘋風:“……?”
燕黎安一記冷眼刀鋒過去。
對此一無所知的燕晚清,擡腳朝着客棧的方向走去。
她困得不行。
一點都沒有意識到身後的兩個男人,此刻已經是針尖對麥芒。
“這手要是放了不該放的地方,可就危險了。”燕黎安意有所指的丢下這句話離開了。
看着他的背影,蕭蘋風輕哼一聲。
忍。
高低得忍。
他大人有大量,不跟一個失憶的可憐人計較。
“晚晚,别走這麽快,等等我!”他邁開步伐,朝着燕晚清的方向大步走過去。
墨菲定律太可怕了,昨天立下豪言壯志之後,姨媽來了…………先放一更,讓我緩緩,太疼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