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由碎瓷片鋪成的路,足足有十米長。
每一塊瓷片都以極其刁鑽的角度,将最鋒利的一面對着最上方。
燕晚清每一步,都痛徹心扉。
逐漸的,她的裙擺都已經被鮮血浸染,在腳下開出一團花來。
旁邊的公公不忍的移開了視線。
隻有燕晚清依舊咬着牙慢慢的在上面往前走着,一步,兩步……
“郡主,實在是疼痛難忍,便算了吧。”公公終于忍不住開了口。
燕晚清疼的渾身都在顫抖,巴掌大的小臉上冷汗涔涔,此刻她的嘴唇都已經被她咬的鮮血淋漓,可是即便是這樣,外人也聽不到她喊一聲“疼”字!
這便是鎮國府出來的硬骨頭!
宮人們對着燕晚清的背影肅然起敬。
安平郡主,果真是天下讀書人的脊梁。
“公公不必勸我,今日敲了登聞鼓,便想到了有這一遭,我上刀山下火海無礙,但是我燕家忠魂百年……”她咬着牙抽氣:“容不得半點污言穢語!”
她要用自己的鮮血洗幹淨,父兄身上被潑的髒水。
終于十米長的刀山走完了,她已經疼得站立不穩,渾身濕透的她看着公公,勉強露出一個微笑:“繼續吧,公公。”
……
蕭鴻深坐在主位上,房間裏站滿了自己的門客。
大家叽叽喳喳的說着自己的想法,依稀還能看見裏面有柴右和吳城南兩個熟人的面孔。
“都給本殿閉嘴!”蕭鴻深見他們吵來吵去給不出一個答案,冷着臉呵斥道。
瞬間屋内鴉雀無聲。
他看着面前茶幾上就要燃燒殆盡的香,滿臉陰沉:“一炷香都要燒完了,你們還沒有讨論出有用的辦法嗎?!本殿養着你們吃,養着你們喝,關鍵時刻全都是酒囊飯袋!”
“殿下這件事情也不能怪我們,都怪那燕安擅作主張,拿出龍袍來污蔑鎮國府,不然我們何至于面對這樣的境地。”
“是啊,殿下這件事情都怪那燕安,跟我們有什麽關系呢?”
蕭鴻深聽得想殺人:“本殿是讓你們想辦法,不是讓你們推卸責任。”
“殿下,不要這般自暴自棄,那登聞鼓也不是誰想要擊打就能擊打的,擊打登聞鼓的人都必須經曆刀山火海才能站在陛下面前,那安平郡主嬌嬌弱弱一女子,如何能夠通過刀山火海呢?哪怕是通過了,站在陛下的面前,他恐怕是也沒有幾分力氣再去控訴殿下了。”吳城南就在這時,從人群中站出來說話。
蕭鴻深聽完臉色有了幾分好轉。
“總算是聽到正常人說話了。”
吳城南不卑不亢,猶如鶴立雞群,周圍的謀士朝着他投來不相爲謀的目光。
他不以爲意的繼續說道:“安平郡主擊打登聞鼓,無非就是咽不下這口氣,聽聞陛下已經讓身邊的親信去接她入宮,由此可見陛下已經擺明了态度,眼下殿下最應該着急的事情是,這件事情究竟應該由誰來負責,由誰來承受陛下的怒火。”
“按照草民對安平郡主的了解,她既然敢連續敲打三個時辰的登聞鼓,便一定是對龍袍一事做了完全的準備,到了陛下面前,她定能将這件事說的水落石出,屆時陛下對于殿下的意見就會更大了。”柴右突然開口說道。
見到柴右也開了口,蕭鴻深明顯臉色好了許多,聲音也跟着尊敬起來。
“那柴先生覺得本殿此刻應該如何做呢?”
柴右掃了一眼吳城南,走到了蕭鴻深面前作揖說道:“這件事情确實如吳兄所說,應該找一個替死鬼,但是替死鬼事小,陛下在這件事情的态度才是此刻殿下最應該琢磨的。”
他說着眼神諱莫如深的看着蕭鴻深。
蕭鴻深知道這是柴右有話想要單獨跟自己說了。
于是他擡手将人全部遣散出去,包括吳城南。
吳城南是最後出門的,他微微蹙眉将門關上,身後的同僚便開始毫不猶豫的嘲笑他。
“辦法是吳兄想出來的,可是最後殿下信任的還是柴先生。”
“是啊吳兄,這拆他人橋梁做自己嫁衣的事情,他柴右可是太擅長了。”
……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七嘴八舌的站在吳城南面前開始挑撥離間,吳城南面色有了些許不太好看,他推開人群,直接拂袖離去。
見狀大家冷哼一聲:“假清高。”
“昔日也不過就是個吃軟飯的。”
“三姓家奴有什麽好優越的。”
屋内,柴右聽着門口越來越遠的聲音,終于沉聲開了口。
“首先安平郡主一直能力非凡,出了名的有謀略,在這一方面,京都不說女兒家,就單說男子,也沒有幾個能夠比得上她的,所以此時她敲了登聞鼓鬧得天下皆知去見陛下,無非是要陛下在天下人的面前,澄清鎮國府身上的冤屈,讓鎮國府的男兒們能夠清清白白的上路……”
蕭鴻深點點頭:“柴先生說到了點上。”
柴右繼續道:“所以她定是已經想到了萬全之策,隻等着殿下自投羅網。”
“那本殿該怎麽做?”蕭鴻深就是害怕這一點,那燕晚清一張嘴巧舌如簧,死的能說活了,黑的能說成白的,而且所有的話語都有證據支撐,他靠權謀正兒八經的根本搞不過她。
這也是爲什麽他幾次三番想要下殺手,卻最終舍不得的原因。
燕晚清的腦子,倘若能夠幫助他成就大業,不過是瞬息的事情。
“之前就說了要看陛下的态度,殿下今日出宮的時候,陛下并沒有過度的苛責于你,這在燕家人的眼中無疑是火上澆油——”此話還沒有說完,蕭鴻深便蹙眉打斷:“柴先生的意思是,父皇他故意的……”
柴右諱莫如深:“這件事情不是小人能夠揣摩的,隻是目前根據安平郡主怒敲登聞鼓這件事推算出來的,此時燕家人的怒火已經到達了一個巅峰。”
“燕家和孫家在大渭百年基業,且不說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光是他們在百姓中的威望,就足以殿下喝一壺的了。”
蕭鴻深越聽越心驚。
今日出禦書房的時候,他以爲父皇是沒有皇子能夠依靠了,所以才沒有對自己過多責罰。
可是他沒有想到,父皇竟然是這樣的想法。
捧殺他……
讓燕家和他鬥的魚死網破。
柴右見蕭鴻深眼中變幻莫測,便知道自己說的話在他的心裏已經掀起了驚濤駭浪。
于是他繼續說道:“那一日鎮國公歸京之時,突然六月飛雪,今日鎮國公出殡下葬,百姓們夾道不顧生死上前相護,如此深得民心,說實話并不是一個帝王想要看到的。”
“所以……父皇才會在本殿提出查出鎮國府通敵叛國的時候,故意讓本殿放手一試。”蕭鴻深感覺自己的脊梁骨上冒出了冷汗。
這才是一個帝王真正有的謀略。
“父皇他……他怎能如此對待本殿!”蕭鴻深眼底浮現出殺意。
他從未想過一個一隻腳踩進棺材裏的老人,竟然還對權勢有着這麽深的執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