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青蓮雙手交握,放在腿上,整個人恍若一口鍾,筆直。
她看見老太太對着自己說話,表情平靜:“不行。”
“你——”老太太一看被拒絕,當場便發飙了:“國忠是沒了,但是鎮國府還在,老身還沒死呢!你這潑婦想要被休不成!咳咳!再說一遍,你讓安兒進來祭拜他大哥!”
“不行。”孫青蓮又說了一遍:“别說是祭拜了,幾月前我便已經說了,燕安連鎮國府的門都不配進。”
“好啊!好啊!你們這群殺千刀的。”老太太環顧四周,沒有一個願意爲她說話的,她一咬牙嚎啕大哭起來:“國忠啊你人是沒了啊,可是你在天之靈有沒有看見兒媳婦是怎麽欺負你的老母親的啊……”
她哭的難聽,像是被掐住脖子的公鴨嗓子,一陣一陣的嚎啕起來,震耳欲聾。
孫青蓮聽着臉色鐵青,她猛地拍了一下桌子,瞬間桌子四分五裂,發出一聲巨響。
老太太吓得往後連退兩步,被身邊的嬷嬷扶着站穩了:“咳咳!你,你想要幹什麽!你要是敢打老身,一定讓安兒上奏陛下,把你休了!你們現在孫家也不行了,沒有靠山了你還拽個什麽勁孫青蓮咳咳……”
孫青蓮雙手死死的交握,周身都在顫抖,但是哪怕是這一刻,她也依然完美的保持了自己身爲鎮國府夫人的大氣和風度,隻見她長籲一口氣,将胸腔裏的污濁吐出。
“多謝老太太提醒,今日不隻是我夫君和兒子的下葬日,還是我兄長的下葬日……謝謝你提醒我孫青蓮往後再也沒有靠山了……謝謝。”
老太太被她這一連串的感謝堵住了嘴。
她張了張滿是皺紋的嘴唇,抖了抖:“老身不是那個意思咳咳……誰讓你不——”
“老太太從剛剛進來到現在,都沒有給國忠上一炷香,也沒有提過給黎安、元白和興朝燒過一張紙,妾身自知燕安是你的親生兒子,誰都比不了,但是老太太扪心自問一下,這麽多年,國忠他哪一點是對不起你的?你要在虎丘休憩宅院,他冒着被彈劾的風險也去給你找人修,你提一嘴想要什麽吃食,哪怕是寒冬臘月,國忠也騎馬給你買,這麽多年過去了,哪怕是聚少離多,但是……老太太,在一起的日子裏,國忠他可有半點對不起你的地方?”
“國忠錯在哪裏?”孫青蓮雙眼猩紅的看着老太太,超前走了兩步:“錯在他不是你的親生兒子嗎?可是他做的比燕安多,比燕安對你好,拿你當親生母親一樣對待,你究竟——”她深呼吸一口,雙眼死死的盯着老太太:“究竟心裏有沒有那麽一瞬間,是把他燕國忠放在心上的!”
老太太被她問的雙手止不住的顫抖:“咳咳……”她用咳嗽掩飾着自己的心虛。
孫青蓮見她這樣忍不住自嘲。
“你可知國忠去雁門關之前還說回來之後,要接你回京都養老……呵,他應該不知道自己永遠回不來了吧。”
老太太被這一句說的直接渾身癱軟,若不是身後的嬷嬷抱住了她,她指定是坐在了地上。
此時她雙眼有些朦胧。
孫青蓮見她這樣,心中已經是無比荒涼。
“他燕安究竟懷的是什麽心,你心裏應該很清楚,今日若是讓他進來了,整個鎮國府都将不複存在,你這些年引以爲傲的鎮國府老太太的名頭也将随之消散,他向來是過了今天沒有明天的人,倘若燕家真的沒了!明日你哪怕是大街上流浪,他燕安也不會管你一下。”孫青蓮又說道:“不信,你就試試。”
老太太怎麽可能不信呢。
當年燕安爲了不讓自己流放,做了不少寒自己的心的事情,就像是燕民生那個小崽種那般對劉氏,老太太自己也是這類人,心中自然是十分清楚的。
她隻是……
隻是面對燕安的請求,自己無法去狠心拒絕而已。
“門就在那裏,老太太若是想開,便去開。”孫青蓮擡手指着大門,然後自顧自的坐回了椅子上。
她用手中的帕子擦拭眼角的淚水,至此不再多看老太太一眼。
老太太被扶着站穩了地面,手裏的拐杖在地面上戳了幾下。
她咳嗽不止,看了看大門,又看了看孫青蓮。
可是此時門外焦急等待的燕安不耐煩了。
他讓人狠狠的拍打着大門,沖着門内大聲喊道:“大哥——!弟弟來給你送行了!”
這一聲大喊,将老太太原本就三魂不定的身軀,直接給吓得不輕,拐杖在地面上又抖了兩下。
随後她堅定的朝着門口走去。
大廳裏的所有人都盯着她的背影看。
老太太走到門口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大廳。
孫青蓮面無表情的看着自己手裏的帕子,嫡長女低頭擦拭着長劍,燕家小五抱着小七坐在椅子上,小六那個丫頭也是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麽,一大家子沒有一個人是看着自己的。
老太太顫抖着手去摸門把手。
身邊的嬷嬷着急的喊了一聲:“老太太!”
老太太摸着把手看向身邊跟了自己多年的老人:“……你也覺得不應該開門嗎?”
嬷嬷臉上都是沉痛。
此時門外的燕安聽見自己母親的聲音,趕緊讓人去推門,本就挪動了一大半的門把手,此刻被衆人一推,瞬間打開,老太太跟嬷嬷被猝不及防的直接推倒在地上。
燕安一看見門打開,心中欣喜不已,想到了這些年在大哥光環之下所受的不公平對待,他冷笑一聲,讓人全部進了門。
而他隻來得及将自己的老母親扶起來,甚至來不及交給身邊的嬷嬷,便直接沖進了大廳。
“來人啊!燕家通敵叛國,給本官搜證據,搜到了有賞——!”
官兵們魚貫而入,不顧仆人的阻攔,迅速竄到了各個房間裏去“搜查”。
燕安踱步到孫青蓮面前,看着她神情憔悴,他面作哀痛,掩面用手背擦了擦根本不存在的淚水。
“節哀啊大嫂,大哥走了,你要好好照顧身體,不然到了天牢裏,抗不了多久,就跟随去了,大哥會傷心難過的。”
“若是不會說話,本郡主不建議直接割了你那礙事的舌頭。”燕晚清手裏的長劍發出長鳴。
燕安看着燕晚清,一點都不懼怕:“你倒是動手啊,總是動嘴皮子上的功夫,今日你動了我,罪加一等!等你下了牢,看看你還拿什麽嘴硬!”
孫青蓮上前兩步擋在了自己女兒面前,她面容冰冷盯着燕安:“你若是想鬧,也得等到你大哥下葬,如此行徑,真不怕午夜輪回,你大哥質問于你麽!”
燕安被她說的背上一涼,但是此時此刻已經不允許他再退縮。
“大哥若是真的通敵叛國了,等見面的時候,就是我質問他了!質問他如何對得起列祖列宗!”
孫青蓮聽罷再也忍不住,她擡手便直接給了燕安一巴掌,咬牙切齒:“當初真應該讓你死在流放的路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