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麻子叔家院子,堂屋燈大亮,裏面傳來若隐若現争吵聲,還有一群看熱鬧的羅家人蹲在門口。
李紅兵走到堂屋前台階上停下腳步,而屋裏有男有女的聲音越來越大。
“麻子生是羅家人,死是羅家鬼。”
“對,他走了,人不埋祖墳地埋哪,讓外人看我們羅家笑話。”
“龍子,我知道你孝順,可孝順歸孝順,規矩不能丢。”
“要是非要埋也行,明天就把麻子和你們兄弟倆的名字從族譜上劃掉,這院子還給羅家。”
“不想從族譜上劃掉名字,刨去喪葬費,剩下禮金要留在羅家。”
“對,要埋到青龍山也行,禮金必須留下。”
“還有分給麻子的地。”
而站在門外的瞧熱鬧的羅家也紛紛低聲議論。
随即扒開擋在面前的羅家人,硬生生走上台階,羅家人不滿的嘟囔。
堂屋裏衆人暗暗咒罵。
啪!
堂屋裏響起一聲清脆巴掌聲,緊接着老太太捂着臉踉跄後退,跌坐在椅子裏,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這個笑眯眯的後生,就敢這麽抽耳光。
聽了一會的李紅兵翹起嘴角,真是林子大了什麽猴都有。
老話一分錢難倒英雄漢,可自己是被一本族譜難倒。
聽到刁鑽老頭的詢問,所有人面色不愉望向門口。
“你你.你!”老太太氣的瘦小身軀劇烈起伏。
羅龍搖頭不說,無奈憋屈的歎口氣。
堂屋外的閑人們一片嘩然,屋裏坐的幾位可是羅家幾房裏的長輩,在羅家說話很有分量,每年羅家祭祖修訂家譜也是他們負責。
李紅兵沒空搭理這些嚼舌根的閑人,走進堂屋,就看到羅龍衣領被扯爛,坐在椅子裏低頭抽着煙。
麻子叔還沒下葬,就等着分錢、分房、分地。
那位站起來的中年人同樣捂臉,坐回椅子裏。
這時,李紅兵才看到羅龍臉跟貓抓過一樣,橫七豎八的血痕,那種自己人被欺負的情緒湧上心頭,陰沉着臉。
更有人說現在宅基地難批,能種的土地也沒多少,羅家好多後生沒房沒地,連婆娘都找不到,羅叔公無兒無女,人走了,留着房子和土地也沒用,不會分爲自家後輩。
“你誰?”一位老頭拄着拐杖坐在堂屋太師椅上,歲月侵蝕讓老頭面容如同一顆幹癟檸檬,酸氣四溢,臉上每一條紋路都似乎訴說着他的刻薄與刁鑽。
有人覺得屋裏老輩子做事不地道,羅叔公還躺在靈堂,就開始謀劃家産,還有人覺得老輩人做的對,賬房先生那裏收了幾十萬真金白銀,憑啥白白便宜羅家兄弟倆,羅家也都有照顧羅叔公。
“誰幹的?”
啪!
又是一聲清脆巴掌聲響起。
“你誰啊,沒看到有人,瞧熱鬧後面站着。”
羅龍聽到熟悉聲音,猛的擡起頭,驚訝看着眼前來人。
“我,麻子叔的侄子,有問題。”李紅兵輕笑的走到羅龍面前。
手抽筋?
糊弄鬼呢!
我倒要看看,是哪位爺敢這麽豪橫。
“好了,我就問一下,誰不準麻子叔埋青龍山的。”李紅兵看向這幾人。
都特麽壽星老兒尋短見,活得不耐煩。
叔公一輩子呆在羅家,一輩子沒有離開過十裏鋪,羅龍不想因爲自己一時洩憤,害的叔公從族譜上劃去名字。
反正說什麽的都有,來來回回躲不過錢、房子、土地。
“紅兵哥,伱咋過來了!”
“後生,你是哪家的,麻子的靈堂在祠堂那邊。”
“哎呀,手又抖了!”李紅兵懊惱的晃了晃手,“對不住啊,最近手抽筋,老是喜歡抽站起來的人,要不,你們再試試,大夫說多抽抽就好了。”
可現在不行,家譜在他們手裏。
“哎,跟你說呢,耳朵聾了!”
“就是,你哪家的,沒見你呢!”
而李紅兵陌生面孔讓屋裏幾人皺起眉,其中一位方臉中年人開口道。
“你是哪房的後輩,怎麽能打人,你家大人是誰,我倒要看看他是怎麽教的。”方臉中年人站起身,伸手指着李紅兵,厲聲斥責。
“我撓的咋了,小輩敢跟長輩頂嘴,活該被撓!”那位老太太站起身,聲音刺耳叫嚣,臉上皺紋擰到一起。
屋裏其他還有三四個中年人。
“哎呀,不好意思,手抖了一下!”李紅兵笑眯眯的晃了晃手。
說實話,要是擱在以前,就屋裏這幫老東西,有一個算一個,自己有一百種辦法弄他們。
在老頭旁邊坐着一個老太太,臉上的皮膚松弛下垂,皺紋如蜘蛛網般密布,眼睛細小而銳利,給李紅兵感覺時時刻刻都在算計。
“我說的,麻子是我們羅家人,埋祖墳地有啥不對,憑啥埋青龍山,這不讓外人看羅家笑話。”挨了巴掌的老太太尖聲說道。
李紅兵猛的擡起手,吓得老太太連忙捂住臉。
“别怕,我手又抽筋了。”
“是這麽回事,我是麻子叔的侄子,麻子叔在走之前跟我說了,他走後一定要埋在青龍山。”
“這件事我一直裝在心上,我這人啊,天生心眼小,隻能裝一件事,誰讓我心裏不舒服,我讓他全身不舒服,您老覺得呢?”
屋裏羅家長輩們臉色一沉,這個陌生後生話說的輕巧,可話裏意思明顯帶着濃濃威脅。
“後生,你到底是誰?麻子那一房隻剩他一個人,根本沒你這号人。”看了半天戲的刁鑽老頭,拄着拐杖,眼睛眯成一道縫問道。
李紅兵手指着自己,仿佛聽到笑話,咧起嘴角。
“我啊,不是跟你們說了,麻子叔的侄子,親親侄子。對了,忘記自我介紹了,我姓李!”
“你姓李憑什麽管羅家的事,羅家的事不需要外人插嘴,狗拿耗子多管閑事,還敢來十裏鋪打人,你家長輩怎麽教的,有娘養,無”
另一位不吭聲的中年人,聽到李紅兵說自己姓李,頓時來勁了,站起身吐沫橫飛。
可惜話沒說完。
重重一巴掌抽在中年人臉上,李紅兵沒留手,剛剛抽兩人隻是給他們一個教訓,而這個嘴臭的敢罵老媽,這就觸及逆鱗了。
當場,中年人被抽的原地轉了三圈,眼睛一翻白,撲通趴在地上。
屋裏所有人瞬間從椅子裏彈起來,神情中帶着緊張和害怕,沒了剛才一副高高在上的長輩模樣。
羅龍瞪大眼睛,看着李紅兵做了自己想做又不敢做的事情。
幾個老狗,早就該打了!
用家譜威脅自己。
本來自己想保暫時委屈求全,答應他們的條件,先把叔公送上青龍山,等過完頭七,再挨個算賬,不讓他們剝層皮,自己就不叫羅龍。
紅兵哥,太着急了啊!
“殺人啦!”老太太憋了一口氣,看着地上沒了動靜的中年人,哆哆嗦嗦站起身,大喊一聲,兩腿一軟跪在李紅兵面前。
“哎,這不過年不過節,我可沒帶紅包!”李紅兵面帶笑容坦然接受老太太跪拜。
“後生,你過分了!”刁鑽老頭舉起手裏拐杖,用力砸擊地面,皺紋裏的刻薄快要蹦出來,“不管你是不是麻子的侄子,在十裏鋪打傷人,還有沒有王法,強娃子,去把趙村長和治安隊叫來,說有人在麻子喪事上鬧事。”
打不過叫人咯!
李紅兵鄙夷看了刁鑽老頭一眼,伸手拽過被抽昏的中年人椅子,放在羅龍身邊坐下,掏出煙給羅龍一根,自己點上一根,倘若無人聊起天。
“龍子,你打算怎麽上青龍山,是擡過去還是拉到山腳。”
羅龍美美吸口煙,目光看向剛才用族譜要挾自己的長輩們,“我想從十裏鋪擡到青龍山。”
“從十裏鋪到青龍山可有30多裏地呢,你想好了!”李紅兵愣了片刻。
刁鑽老頭冷哼一聲,“沒有羅家人擡棺,我看你們怎麽擡棺材走30裏地,做夢!”
李紅兵翻個白眼,沒好氣說道。
“你氣血不足、髒腑虧虛這麽重,沒幾天日子了,少說話,多說一個字就少活一個字。”
“你”刁鑽老頭被怼的說不出話。
“擡到青龍山可以,擡棺的事你不需要擔心,我給你找人,要多少人都行。”李紅兵表示支持羅龍的決定。
雖說自己一直聲稱是麻子叔的侄子,可最後能做出決定的還是羅家兄弟倆,自己不能擅自做決定。
“謝謝!”羅龍語頓良久,最後從喉嚨裏擠出兩個字。
能感覺出來,雖然以前兩人之間發生過矛盾,可在這一刻,他是支持自己的。
李紅兵拍拍羅龍肩膀,“都是自家兄弟,不說兩家話。”
兩人在堂屋裏倘若無人的聊天,根本不把其他人放在眼裏,讓羅家長輩們很是氣憤,可又無可奈何,一巴掌能把人抽暈過去,那得多大勁。
沒一會。
趙前進匆匆忙忙跑進堂屋,看到地上躺的人,臉色一緊,趕忙蹲下檢查,發現隻是昏迷也就不再管他。
老太太見到趙前進,那精明勁又上身,拉着趙前進胳膊指着李紅兵哭嚎。
“前進啊,你可要給嬸做主,這個人進屋就不分青紅皂白打人,先打你羅二叔,又打我,最後把老五子給打死了,你看看我臉,這輩子我都沒受過這氣,我不活了啊!”
“三太奶,老五叔沒死,你可别瞎說。”趙前進無奈的說道。
刁鑽老頭再次杵了杵手裏拐杖,陰陽怪氣說道。
“前進啊,不管老五子死沒死,打人總是不對,還有沒有王法,看把人打成這樣,你是十裏鋪村長,不能看着自家人被外人打了不管。”
趙前進扭頭看了眼刁鑽老頭,後者從目光中感受到了可憐和幸災樂禍。
沒錯,就是幸災樂禍。
頓時,刁鑽老頭氣不打一處來。
你趙前進算個什麽玩意,當初能選上村長,還不是我幫你在羅家站台。
現在翅膀硬了。
知不知道馬上村裏就要換屆。
“羅二爺,天也不早了,你還是早點回去休息,歲數大眼神不好,要是踩到坑摔一跤可劃不來。”趙前進隐晦的提醒一句,做到這一步也算仁至義盡,現在大家互相不認識,還能緩解一下,真要是把李紅兵大名說出來,那可真就撕破臉皮了。
而那位老太太不知從哪找到的勇氣,再次挑釁道。
“前進,你什麽意思,你是不是跟他一夥的,告訴你,麻子的錢、房子、地都是羅家的,誰都别想拿走!”
合該你們倒黴!
趙前進聳聳肩膀,對李紅兵擺出一副頭疼的表情,“李村長,讓你看笑話了!”
李村長!
聽到趙前進這麽喊,頓時屋裏所有人瞪大眼睛。
他也是村長。
哪個村的?
農村有個不成文的規矩,能當上村長,那這個人必定是村裏的大姓。
就拿十裏鋪來說,有羅家和趙家兩個大姓,一般村長也都是從這兩個家裏選出來,沒辦法,村長選舉都是要經過村民投票,小姓根本沒機會也沒資格。
林區這麽多村子,李姓有,可都是散戶,沒有一個全是由李姓組成的村子。
那麽謎底揭曉。
唯一姓裏的村長隻有那個人。
草溝村李紅兵。
屋裏羅家的長輩猛然反應過來。
是了,聽羅家兄弟倆說起過,麻子跟草溝村李家關系很好,尤其是生病這段時間,草溝村李家還經常送藥送吃喝。
隻是這件事,大家都沒放在心上。
畢竟關系再好,一個姓李,一個姓羅,麻子孤家寡人一個,人走茶涼的事情再常見不過。
李家就算能耐再大,也沒資格插手羅家家事。
刁鑽老頭顫巍巍站起身,拄着拐杖上前一步,臉上皺紋緩緩舒展開,客氣許多。
“李村長,一筆寫不出兩個羅,打人我們就不追究了,麻子是我們羅家人,他的喪事也我們羅家的喪事,你就請回吧!”
這是王八吃襯托,鐵了心。
李紅兵笑了,難得能碰到跟自己頂牛的人,老頭挺倔巴。
抽人是不能抽了。
看老的身體條件,怕是一巴掌下去,今晚就要辦兩場喪事。
“回哪回?”屋外,響起李懷忠的聲音。
緊接着。
李懷忠帶着鎮上頭頭腦腦滿面紅光的沖進堂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