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百人鑼鼓隊在無數雙眼睛注視中,敲敲打打走到十裏鋪村口,一隊分成兩隊,向路口兩邊散開,露出中間的通道。
李紅兵舉着白幡走在最前面,距離羅龍十多米的地方停下腳步。
等旁邊李紅旗掏出一挂鞭炮點燃。
鞭炮響完。
李紅兵神情肅穆上前一步,白幡上寫着草溝村奠幾個大字,白布如雪,黑字如墨。
“聞羅家叔公麻子仙逝,草溝村前來吊唁,英雄走好,長眠青山!名垂千古,流芳百世!”
羅龍走上前,緩緩跪到旁邊磕一個頭。
“老大人在天有靈,護佑諸位親朋好友一生平安,心想事成!現薄酒招待,請諸位多多包涵,孝子叩謝!”
一名羅家後生點燃一挂短鞭,另一名羅家後生從李紅兵手裏接過白幡,走回羅龍身邊。
正式見面結束。
“謝謝!”羅龍面目呆滞,聲音嘶啞的回應。
“你帶村民們上禮,進去上香,我單獨進去!”
一頭豬,一頭羊、一頭牛,還有一隻鵝、一隻雞、一隻鴨。
立馬高聲喊道。
可眼前農田被填平,就連泥土都是新的,土氣還未散去。
後面的村緊跟着上前,說一段吊唁詞然後羅龍叩謝,知客把人帶走。
李紅兵依稀記得原來祠堂前面是片農田,因爲小時候在十裏鋪上學,經常在村子裏亂轉。
你們草溝村這麽狠嗎?
出手就是三頭活牲口。
“草溝村送祭品,活牛、活豬、活羊各一頭。”
由于時間趕得急,這些牲口顧不上殺,李紅兵索性全都拉活的送上來。
這草溝村真是财大氣粗,難怪林區傳言草溝村的人現在都是萬元戶,要不然白事上禮出手就一萬塊。
見到這些祭品。
太厚了。
人家送三牲也就是牛頭、羊頭、豬頭。
旁邊羅家人咽口吐沫,從框子裏拿出回禮,黑袖套。
賬房先生看到信封上寫着草溝村奠,接過來手一捏馬上覺得不對勁。
尋常農村白事上禮,尋常10塊、20塊,多點50、100頂破天,可手裏這信封厚的吓人。
李紅兵點點頭,羅家兄弟倆還算盡心盡力。
填平農田上面搭着棚子、戲台,方桌條凳,棚子邊架着一口口熱氣騰騰大鍋和忙碌村民。
“草溝村吊唁禮金一萬元。”
周圍幫閑的羅家村民猛地擡起頭,看向賬房這邊,眼中閃爍震驚之色。
引路後生看到李紅兵的疑惑。
李紅兵來到羅龍面前,低聲道,“人死不能複生,節哀順變,麻子叔無疾而終,是好事。”
負責守靈的羅虎則對吊唁客人磕頭謝恩,感謝能來送叔公一程。
“李村長,龍哥知道叔公時日無多,就找挖掘機把田給填平,說是方便辦喪事。”
旁邊知客連忙安排人帶草溝村吊唁隊伍去羅家祠堂。
草溝村村民帶上黑袖套,在知客引領下走進祠堂,依次在羅叔公遺像前三叩頭,燒兩張火紙。
來到祠堂門口,吹拉班子見到人前來吊唁,連忙敲打起來。
“登記啊!”福勝見賬房先生沒反應,小聲催促。
等拿出來,賬房先生暗暗吸口氣,這疊錢連封條都沒拆掉。
緊跟着,福勝帶人拉着祭品走上前。
等草溝村村民進祠堂。
裏面是厚厚一疊鈔票。
打開信封口。
李紅兵知道後面還有十多個村等着,也就不多說什麽,點點頭帶人離開。
賬房先生張大嘴巴,整個人都麻了,那些瞧熱鬧幫忙的羅家人也麻了。
聞言,建軍也不多問,知道紅兵哥跟羅叔公關系不一般,上回結婚都親自接老爺子來參加,聽說羅叔公跟李把頭關系也非同一般,而且這次吊唁李家老小都來了。
李紅兵讓出位置,扭頭建軍說道。
先前一步被帶走的草溝村一行人來到羅家祠堂。
哦!
賬房先生反應過來,拿起毛筆在記賬本上寫下祭品,同時高唱。
于是帶着草溝村衆人走到賬房桌子前,遞出一封用白紙做的信封。
這時候。
老爹帶着倆姐夫、李紅兵走到賬房先生面前,表情悲痛道。
“紅兵,上禮!”
麻子叔跟老爹是同輩,自然不會親自上禮,女婿吊唁除非是獨家獨戶,要不然隻能由家裏男丁出面。
李紅兵接過大姐夫遞過來用黑布蓋的籃子,沉甸甸的,也不知道裏面裝的什麽。
籃子放到記賬桌子上。
賬房先生剛剛平複激動的心情,對于這一家送禮也就不放在心上。
能放進籃子裏的肯定不是啥值錢東西。
無非是些雞蛋、雞、鴨之類的肉物。
前面有不少人上禮都是這麽送的,剛哪還有人送粉條子。
賬房先生随手掀開蓋在籃子上的黑布,整個人頓時愣在原地,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籃子。
“他二伯,你趕緊收禮,我們好回.”旁邊一位系着圍裙的中年女人湊到跟前,本來臉色有些不耐煩,可話沒說完,也是愣在原地。
好多錢啊!
這輩子第一次見到這麽多錢。
這一捆是多少?
當李紅兵看到籃子裏的錢,表情雖然沒那麽誇張,不過也屬實有些驚訝,回頭看向老爹,用眼神詢問沒送錯。
“瞅啥瞅,我給我哥上禮,這點錢算啥!”老爹眼睛一瞪,走到賬房先生面前,“趕緊登記,我還要趕緊進去。”
賬房先生打個激靈,表情有些谄媚,腰微微彎曲,從籃子裏取出錢,一捆十萬,三捆三十萬,然後拿起白色信封。
揚起脖子,用撕破喉嚨的嗓音唱道。
“草溝村李國慶攜全家,上禮30萬!”
啥啥啥!!
現在不光祠堂口的人,就連祠堂裏面的人都跑出來。
記賬先生不會老眼昏花。
咋能瞎唱禮呢!
還三十萬,你特娘的的見過三十萬沒。
尤其是祠堂裏面幫忙的羅家人,不敢相信的望着桌上三大捆鈔票。
就連呼吸也變的急促起來。
“爹,你這也太招搖,咋不跟我說一聲!”李紅兵悄悄埋怨老爹。
老爹眼睛一瞪。
“跟你說個求,當年要不是麻子哥偷偷給家裏塞了半袋紅薯面,你爺、奶、我,肯定有一個人熄火,上次麻子哥身體不好,要不是你說回天無力,我就準備帶他回市裏大醫院去。”
得得得!
今兒我不惹伱,行了吧!
李紅兵撇撇嘴,發現老爹情緒不太好,明智閉上嘴巴。
旁邊羅家人回禮遞出黑袖套,不料被老爹推了回去,指着孝帽,語氣中帶着情緒,“麻子是我哥,是他們叔,你給我們黑袖套幹啥,懂不懂規矩!”
負責回禮的年輕後生,被說的沒了方寸,頭一次見回禮要孝帽,他們姓李又不姓羅,要啥孝帽。
“李叔,紅兵,他們還小,不知道咋回事,來來來,我給你們拿!”趙前進帶着孝帽不知從哪冒出來,推開發回禮的年輕後生,拿出幾頂孝帽遞過來。
有了台階,老爹冷哼一聲,接過孝帽帶上,也不等知客安排人引路,獨自走進祠堂。
倆姐夫見狀連忙跟在後面。
“趙哥,青龍山的路修好沒?”,李紅兵拉住趙前進走到旁邊。
趙前進看了下四周,小聲回道,“放心,前幾天都修好了,車都能開上青龍寨山腳,真要把麻子叔埋山上,我可聽說羅家人不願意,打算把麻子叔埋在羅家祖墳地。”
埋祖墳地?
李紅兵皺起眉毛。
“誰說的?”
“羅家幾個長輩。”
“他們算個屁,麻子叔走之前讓我别忘記青龍寨,這麻子叔我送定了,誰攔着别怪我不給面。”李紅兵冷笑,拍拍着趙前進肩膀,表示感謝,随後走進祠堂。
等李家人全都離開。
記賬台子刷一下被團團圍住。
無數雙火熱的目光盯着桌上那三大捆鈔票。
那可是三十萬啊!
誰見過。
“你們說,這錢算誰的,該不會羅龍羅虎得了吧!”
“難怪他倆兄弟上杆子要當孝子賢孫,原來等這個。”
“我就說嘛,叔公沒親沒故的,憑啥他倆要站在出來。”
“你們說,我是叔公侄子,這錢應該也有我一份。”
“你是侄子,我還是侄女呢!”
趙前進聽到這些人的争吵,不由暗暗冷笑。
敢碰這錢,你們膽子還真大。
不知道這些錢長的都有釘子,誰敢動不死也得拖脫層皮。
“對咯,忘記跟紅兵說,青龍寨那邊今兒有人要下山。”
走進祠堂,李紅兵就看到老爹坐在棺材邊,一把眼淚一把鼻涕訴說着什麽,旁邊倆姐夫和羅虎又不敢上前勸,見李紅兵出先,連忙使眼色讓他過去說幾句。
使個雞毛眼色。
老一輩人,能坐在一起的機會很少,走一個少一個。
再說了,老爹跟麻子叔之間的感情,不是我們這些小輩能插手的。
李紅兵當沒看到,來到麻子叔遺像前。
看着照片,記憶仿佛回到兒時。
那時候在十裏鋪上小學,中午回不了家,麻子叔怕自己吃不好,經常來學校接自己回家開小竈,那會吃肉的機會少,可在麻子叔家每次都能吃到肉。
學校有本村人欺負自己。
麻子叔拎起木棍跑到别人家,不管大人小孩,就是一頓揍,還放下狠話,以後十裏鋪誰都不準惹自己,誰敢惹連鍋帶門抄了。
這種事情多的無法細數,一直貫穿自己小學生涯,直到被老爹接回市裏。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李紅兵眼眶逐漸紅潤,一層水光閃爍。
猛的揚起頭,望着天空,努力不讓眼淚流出來。
天空落下毛毛細雨,似乎老天也在爲麻子叔傷心、難過。
老爹起身站在棺材旁,手扶着棺材,表情悲傷,“紅兵,老大,老二,給你們麻子叔二十四拜。”
羅虎聽到要二十四拜,吓得連忙起身走到老爹跟前,“李叔公,使不得,使不得。”
老爹眼睛一瞪,“麻子哥跟我爹打過小日子,還救過李家的命,有啥使不得的,你滾遠點。”
被老爹這麽一吼,羅虎隻能癟癟的走到一旁,其他人要是給叔公磕頭燒紙,自己回一禮也就行了。
二十四拜死人受得起,活人受不起!
在林區如果有老人去世,參加葬禮吊唁,磕頭跪拜也分好幾種。
第一種是關系一般的人是磕三個頭,磕三個頭,叫一跪三叩首,在喪事禮儀中是吊唁之人使用最多的,也是與死者之間沒有特殊關系的人群。
他們大多是死者或死者家屬的普通朋友、一般親戚、鄰居和同事等,而且是比死者年齡小的人。
第二種磕九個頭,也叫三跪九叩首,磕九個頭,叫三跪九叩首,在喪事禮儀中屬于比較隆重的禮儀之一。
行此禮的人,都是與死者有着特殊的關系。如死者的女婿、娘家侄子等人。
第三種就到頂了,磕二十四個頭,也稱二十四拜,是喪事禮儀中極爲少見的禮儀;行禮之人,多爲死者的親侄子、親外甥、親女婿輩或親外孫等人,又或者關系深到頂。
尤其第三種二十四拜,與一跪三叩首、三跪九叩首相比,作揖和磕頭的動作都一樣,沒有區别。
但它是跪八次磕二十四個頭,共有八個地點要作揖磕頭,都是作揖一個、跪一次、磕頭三個,基本步行圖是八字形。
當年爺爺走那天,基本所有來吊唁的客人,全都用二十四拜,那場面才叫一個壯觀,跪拜的客人一直排到山道。
李紅兵帶着倆姐夫,站到祠堂院子裏。
在行禮之前,李紅兵要對步行方向、步伐大小、作揖磕頭的站位等完全确定,起點是自面對堂屋大門的正右下角開始,第一跪先作揖一個,跪下磕三個頭。
剛開始,倆姐夫還不會拜,隻能跟在小舅子身後,照模畫樣的學。
接着,李紅兵起身,向左側斜前方走三步,正對靈堂供桌中間位置,作揖、下跪、磕頭,是第二跪。
二十四拜走口字形。
第一跪的起點是在中間,而後向左走三步第二跪行禮;然後向前走,中間停留,第三跪行禮;再向前走,第四跪行禮,向右走居中行禮是第五跪;然後,向右走三步,第六跪行禮;之後,後退三步,第七跪行禮;再後退行禮,是第八跪。
行這種禮時不能慌,把握好節奏,動作太快不行,要穩而慢,快者四五十分鍾,慢者七八十分鍾,故現在很少有人使用這種祭拜禮。
祠堂裏擠滿瞧熱鬧的村民。
前面上禮三十萬,後面二十四拜。
這羅叔公跟李家到底啥關系,走了還能受這麽的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