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多會。
福勝家院裏子裏變得熱鬧起來。
老根、水生、鐵柱、大奎、德發一個接一個走進院子裏,無不例外,手裏都拿着菜,拿着酒。
女人們擁着山杏在廚房裏說悄悄話。
男人們就坐在院子裏,圍着火盆,火上架一鍋亂炖,幾盤花生米,推杯換盞。
“紅兵叔,找我有啥事啊!”福勝舉起酒杯,邊問邊敬酒。
李紅兵回敬完酒,“家裏打算腌臘肉,灌臘腸,明兒請你來我家殺豬!”
殺豬啊!
福勝點點頭,難怪紅兵叔串門,在村裏自己公認殺豬匠,誰家殺豬宰羊都少不了自己。
紅兵叔在草甸上養了百十頭黑豬,上次結婚時殺了幾頭,那肉吃起來才是豬肉,咬一口滿嘴肉香。
“行啊,殺幾頭,你家豬可是稀罕物。”
老根認同的點頭,“可不是,現在林區都養白條豬,半年就能出欄,肉吃起來一股子騷味。”
“明兒我也去,早就饞紅兵叔家的黑豬肉了!”大奎跟着插嘴。
其他人聽到,也跟着說明天去老宅幫忙。
李紅兵忽然有種感覺,這幫人不是去殺豬,而是去混黑豬肉吃。
“要來也行,把媳婦都帶上,大夥一起吃頓殺豬飯。”
衆人聽完一陣歡呼,舉杯暢飲。
深秋夜晚,鄉村小路顯得格外甯靜和美麗。
月亮高懸在天空,灑下清冷的光輝,與繁星交相輝映,路旁樹木已經脫去了夏日的盛裝,隻剩下幾片斑駁的黃葉在風中搖曳,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涼意和泥土的氣息。
李紅兵背着山杏緩緩前行,享受着這份難得的甯靜與自由。
本來打算去老歐家轉轉,順便笑話他一下,方萬達和三泡都這麽慘,歐陽華肯定也沒好日子過。
可惜山杏不讓,說大哥夠慘了,還去火上澆油。
回到老宅,動物們各自趴在窩裏,十月膽子稍微大了些,敢跟狐獴群一起住狗棚,不像剛來那會,李紅兵走哪,它跟到哪,像狗皮膏藥一樣。
一夜無夢。
翌日天蒙蒙亮。
五彩公雞打完鳴,大搖大擺的離開老宅。
李紅兵難得沒睡懶覺,跟山杏一起忙活,兩口大鍋燒上水,長條凳子、水桶、木盆全都搬到稻場上。
“紅兵叔,我們來了!”院子過道響起福勝的叫聲。
接着呼呼啦啦一大幫村民出現,肩扛手提工具。
“來這麽早,吃了沒。”李紅兵笑着迎上前。
李紅旗沒心沒肺的一拍肚皮,“沒吃,專門餓着吃殺豬飯!”
啪!
福勝擡手一巴掌拍在不着調的小兒子後腦勺,“滾一邊去,跟長輩說話沒大沒小。”
一旁秀才、勝利、建軍幸災樂禍偷笑。
活該,明知道老爹們在場,還敢嘴上不把門,挨抽了吧!
收拾完兒子,福勝笑呵呵問道,“紅兵叔,今兒殺幾頭,我好安排人。”
李紅兵放眼掃一圈,來幫忙的起碼十多号人,殺少了都不夠吃。
“先殺五頭吧,不夠再殺。”
瞧瞧!!
啥叫大氣,這就叫大氣。
聽說在鎮上黑豬肉都賣二十塊一斤,紅兵叔開口就是五頭豬,眼睛都不帶眨一下。
過來幫忙的衆人,那叫一個羨慕。
“哥幾個,今兒有口福了,挑豬去!”大奎挽起袖子,肩上挂着麻繩,手裏拎着擡杠。
一幫老爺們說說笑笑走出老宅,女人們則幫着收拾殺豬前的準備工作。
草甸。
寒冬将至,草甸依舊綠意盎然,沒有一絲入冬迹象。
這就讓李紅兵很尴尬。
草不枯萎,草料不就白打了,還有老宅堂屋的茅草頂,還指望草枯後把屋頂換一邊,看樣子沒戲了。
李紅兵養的黑豬全都采用散養模式,吃着含有本源之力的野菜、野菜、蘑菇,喝着清水河裏無污染的山泉水,一個個長的肥頭大耳。
現在林區很少有農戶散養土黑豬,因爲黑豬吃得多,長肉慢,出肉低,養兩年也就長到150斤。
就連福勝也不敢養本土黑豬,換成洋白豬一年就出欄,半年能長到300斤,如果再加點小藥,那長得就更快。
至于肉質,人人都知道黑豬肉好吃,可洋白豬便宜,一斤黑豬肉能買三斤白豬肉,甚至更多。
嫌棄歸嫌棄,能吃口豬肉都不錯了,哪還有資格挑三揀四。
“紅兵叔,你這黑豬都有300來斤吧!”福勝望着散落在草甸上的肥嘟嘟的黑豬,隻要是個養豬人都得眼紅羨慕。
“養的真好,紅兵叔,伱還種啥地,養黑豬多好,村裏遊客點名要吃黑豬,出多少錢都願意。”春生目光炙熱,眼中這些都不是黑豬,是一頭頭移動的鈔票。
“賣?多少錢我都不賣,自己都不夠吃。”李紅兵撇撇嘴,攏共就這麽點豬,天天都有人惦記。
城裏倆姐夫提前預定了幾頭,說過幾天進山拉豬。
還有給爸媽家留點,給省城幹爹幹媽送些,親戚朋友再送一些,毛都不剩。
“你們挑豬,我去牲口棚轉轉!”
李紅兵習慣性當起甩手掌櫃,村民們曉得他的性子,能動嘴絕不動手,嘻嘻哈哈調侃幾句,拿上繩子、擡杠挑選宰殺的黑豬。
來到牲口棚。
黑風和馬群不知道跑哪浪了,留下大肚子的小紅獨自呆在棚子裏。
給小紅檢查身體的同時,送入本源之力,保證生下來馬駒子活奔亂跳。
牛棚裏也空蕩蕩一片。
羊圈裏黑角懶洋洋的窩在草堆裏,身旁圍着一圈小羊羔子。
見到李紅兵到來,黑角站起身,湊上晃動羊角,咩咩叫。
對于個這家夥,剛從牛馬市解救出來時,到處惹是生非,現在性子穩重多了,也不亂跑,就守着後宮團,照看孩子。
“沒事,我就來轉轉。”李紅兵拍拍黑角腦袋,走向最後一個牲口棚。
這座棚子是許隊長把市公園裏的動物送來時,臨時搭建的,動物們在草甸生活的自由自在。
剛來時孔雀跟沒毛的雞一樣,現在羽毛慢慢長出來,顯露出特有的藍色花紋,等明年羽毛全部長全,開屏的時候一定好看。
梅花鹿和駱駝從皮包骨頭長的膘肥體壯,皮毛泛着油光,那五隻熊貓狐狸不見蹤影。
對此,李紅兵并不介意。
自己救它們,沒有責任養它們。
草甸裏食物充足,隻要不懶惰,總歸餓不死。
“哥,豬都抓好了!”李紅旗氣喘籲籲跑過來,望着兩米多高的駱駝,驚的張大嘴巴,“乖乖,要是把它宰了,夠全村人吃幾天。”
啪!
李紅兵一巴掌拍在李紅旗腦袋上,“就你話多,難怪你爹天天抽你,嘴不是一般的欠。老大不小,現在也有錢了,該找個媳婦了!”
嘿嘿!!
李紅旗猥瑣一笑,“我挺喜歡學校支教心怡老師,她對我印象也挺好。”
心怡老師?
那個嬌小玲珑,面容可愛的支教女老師。
李紅兵腦中浮起那位女孩的模樣,随後看向李紅旗不修邊幅的打扮,搖頭勸道。
“聽哥的話,就在咱們林區找個過日子的婆娘,這種城裏來的女孩,你拿不住。”
李紅旗語氣堅定。
“誰說的,心怡老師對我可好了,我每天早上給他送早飯,她都把幹的留給我吃,自己隻吃稀的。”
有沒有一種可能,人家早上不吃幹的。
李紅兵心裏腹诽,可看着李紅旗一副舔狗臉,感受到了他的固執,知道再勸說下去也沒有意義,隻有吃了虧才知道疼,無奈地說道。
“算了,殺豬去!!”
回到老宅。
五頭嗷嗷叫的黑豬四個蹄子被麻繩捆住,倒吊在木杠上。
旁邊放着幾桶熱水和提前準備好的台案。
經驗豐富的福勝,手持明晃晃的殺豬刀,走到一頭黑豬的面前,熟練地将刀刺入豬的喉嚨,鮮紅的血液噴湧而出,
旁邊水生連忙把提前準備好的不鏽鋼大盆放到出血口下方,盆子裏加入白開水和拌勻至融化的食鹽。
熱氣騰騰的豬血流進盆子裏,水生用勺子不斷攪拌,防止豬血提前凝固。
真豬血與假豬血的區别就在這裏。
如果是用的新鮮豬血做的,那麽因爲新鮮豬血含有大量的氧氣,做的過程中加入了食鹽,一直在攪拌,所以會把空氣攪入到豬血當中。
在豬血凝結過程中,食鹽使豬血凝結,就把氧氣和空氣都留在豬血裏,這樣表面就看起來比較粗糙,但内部會有氣孔,也比較容易碎。
假豬血基本有三種,摻假豬血、假豬血、人造豬血,前面兩種是用其他動物的血作爲原料加入澱粉和色素做的,而人造豬血連動物血都不用,直接血球蛋白粉加一些澱粉、水、色素制造。
等豬血慢慢凝固。
豬的嚎叫聲也漸漸變小,最終停止呼吸。
“快,燙皮,刮毛!!”福勝最後檢查豬死透後,招呼幫手們把黑豬擡上台案。
事先準備好的開水,一瓢一瓢的在豬身上澆燙,這一步驟可以去除豬身上的毛發,使豬皮更加幹淨。
接下來老根、德發拿着刮刀,趴在豬身上吭哧吭哧刮毛。
不管什麽顔色的豬,刮完毛都是白色的,隻是還會有黑色毛茬,黑豬豬皮比較厚,也比較松弛,毛不太容易刮得幹淨,這就要考驗耐心和技巧,刮不好吃肉一嘴毛。
毛刮幹淨。
走到開膛破肚這一步。
大師傅福勝提着尖刀,将去毛後的豬進行開膛破肚,取出内髒,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沒有三十年手藝,做不到這麽流暢。
内髒取出,馬上就被女人們拿走處理,尤其是肚子、腸子,要用面粉反複揉搓,才能清洗幹淨。
緊接着,福勝放下尖刀,換了把剁骨刀,順着脊骨把豬身剁成兩半,露出漂亮的肥肉和瘦肉。
豬背上足有一掌寬厚膘,雪白雪白,瘦肉色澤鮮紅,跟牛羊肉一樣,瘦肉中夾雜白膘花紋,跟大理石一樣。
别看肥肉厚,但吃過的都知道,這種豬肉吃起來才香。
“這肉真漂亮啊!”看着一掌寬的白花花油膘,邊上李紅旗幾個後生眼饞的吞咽口水。
真正吃草、糧食的黑豬肉就是這種厚油膘瘦肉少,吃起來沒有腥膻味,白肉脆生,紅肉緊緻,一口咬下去滿滿肉香,現在洋白豬吃的全是飼料還上小藥,皮下面全是瘦肉,吃起來寡淡無味。
“廢球話,也不看看是什麽豬,這可是咱林區黑豬。”老根用手指在瘦肉上用力按下去,瘦肉凹陷下去後,馬上彈回原狀,“看到沒,要是洋白豬按下去松松垮垮。”
“别說了,趕緊幹活,我光看都餓了!”大奎抿了抿嘴巴,好像是在把嘴裏的口水抿回去。
福勝嘿嘿一笑,再次拿起尖刀,對豬的各個部位進行分解,如豬頭、豬蹄、豬肉、排骨、五花肉等等。
剛殺的豬肉還在微微顫動,泛着鮮紅顔色,按照不同部位放進木盆裏。
肉分好後,被男人們放到一旁,丢給女人們處理,接着繼續殺下一頭。
稻場上單獨燒了一口鍋,鍋裏放着鹽、花轎、八角、桂皮、辣椒,用小火慢慢炒熱炒香,這是用來腌制臘肉調料。
分好的新鮮豬肉直接往混有調料的熱鹽裏滾兩下,直接挂起來晾曬。
在整個過程中,亂中有序,大夥的心情也逐漸放松下來,一邊忙碌着,一邊互相交流着,分享着彼此的喜怒哀樂,體現出農村的溫暖和鄰裏之間的和睦。
作爲東家,李紅兵忙活遞煙、倒茶,做好一切後勤工作。
眼瞅開始殺第二頭黑豬,按照這速度,估摸一個上午就能全殺完。
臘肉也開始晾曬,這就體現出人多好處。
十月聞到血味,乖巧的蹲在一旁,不叫不鬧,靜靜地看着。
福勝從案闆上拿起一條肥瘦相間的豬肉,丢到十月面前,“看你瘦的,吃吧!!”
肉放在十月面前。
十月看了眼,一動不動。
“嘿,你這啥狗,黑豬肉都不吃,嘴真叼!”福勝笑罵。
水生放下手裏的盆子,提醒道,“紅兵叔家的狗不吃旁人給的東西,你當你家紅牛,旁邊有人拉屎,它等着吃。”
“呸,你家書生才吃屎。”福勝立馬還怼回去,你罵紅旗都行,就是不能罵紅牛。
聞聲趕來的李紅兵,哭笑不得制止兩人爲誰狗吃屎而吵架,拍拍十月腦袋。
“吃吧,别跟他們家的狗一樣,爲泡屎都能吵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