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裏今天格外安靜,平時那些睡不着到處閑逛的遊客,也不見了蹤影。
畢竟城市和鄉村是兩個迥然不同的世界,每當夜晚到來之時,城市燈火輝煌,鄉村寂靜落莫,除了聚堆閑扯淡、早早上床睡覺,幾乎沒有任何休閑娛樂項目。
過完寒露,山裏面就變冷了,天一黑,好像厚厚的夜色中顯得更冷。
好在有動物們陪伴,回家路上并不寂寞。
隻是狐獴群似乎受不了這種冷,一隻隻被山風吹的直打哆嗦,這時候大花就顯示出大姐大的地位,主動讓狐獴群爬到背上,在厚厚狼毛保護下,狐獴似乎找到了新首領。
鈴鈴鈴!
手機鈴聲響起,在空曠黑夜中格外嘹亮。
這麽晚誰打電話?
疑惑的掏出手機,李紅兵看到來電人是歐陽華,接通不等開口,對面焦急說道,“紅兵,不好了,囡囡又犯病了!”
啥!!
李紅兵聲音一下拔高,把狼犬們吓了一跳,以爲碰到危險。
“怎麽回事,說清楚,按道理不會發作才對。”
“我我.我今天帶囡囡去遊樂園,玩完過山車就發作了。”電話那頭,歐陽華後悔說道。
過山車!
李紅兵眉頭一揚,囡囡的病最忌諱激動興奮,情緒稍微過大就會發作,走之前自己千叮咛萬囑咐,全都當屁聽,一個耳朵進一個耳朵出。
不過,現在也不是責怪歐陽華的時候,畢竟他是大舅哥。
“你們現在在哪?我去找你們!囡囡怎麽樣了”
“不用,我跟王茜開車正在往村裏走,剛過二道梁,囡囡下午發作,打了針現在剛睡着。”
二道梁!
回村還有一個小時路程。
李紅兵不急不躁說道。“那我去你家等你們回來,開車慢點,不要着急。”
“我現在教你一個辦法,把囡囡鞋子脫了,在足背側,第一、二趾跖骨連接部位,用手指沿拇趾和次趾的夾縫輕輕向上移壓,可以安神。”
電話裏歐陽華詢問幾遍,确定位置後挂斷電話。
而李紅兵較快步伐跑回家,從卧室裏找到針匣,出門跟山杏迎面撞到一起。
山杏捂着額頭,“着急忙慌的,村裏出事了?”
李紅兵顧不上安慰。
“不是村裏,是囡囡,又犯病了,你便宜大哥閑的蛋疼,非要帶囡囡玩什麽過山車,把病給吓出來了。”
啊!
囡囡犯病了。
山杏神色一慌,不去計較李紅兵埋汰大哥,緊張問道,“嚴不嚴重?”
李紅兵搖搖頭。
“應該不重,老歐帶囡囡往回走,剛過二道梁,我去他家等着。”
“我跟你一起去。”說着話,山杏就要去換衣服。
李紅兵攔住山杏,“你别去了,大黑天的安娜一個人在家害怕。”
“那行,有事記得跟我說。”山杏點點頭,見李紅兵穿的還是單衣,趕忙走到衣櫃拿出新做的厚外褂,給李紅兵穿上,細心把領口扣緊,柔聲道,“哥,我等你回來!”
“别等,還不曉得啥時候回,你們先睡。”
李紅兵在山杏額頭親了一口,雖然知道山杏肯定會等自己回來,可老夫老妻嘛,偶爾還是要浪漫一下。
走出堂屋,狼犬們、狐獴群跟在身後,李紅兵低頭說道,“你們留在家,家裏隻有杏媽媽和安娜姐姐,讓二黑跟我就行了!”
嗚嗚!
大花點點頭,扭頭沖二黑低聲嗚咽幾聲,讓它保護好爸爸。
至于狐獴群,還是老實呆在家裏,這麽冷的天,都快凍成狗,跟着也是累贅。
走出老宅,李紅兵跟二黑馬不停蹄趕到歐陽華家的院子,伸手在門頭縫隙裏摸索,找到鑰匙打開鎖推門進入。
農村出門沒有随身攜帶鑰匙的習慣,往往是鎖門之後,把鑰匙随手一藏。
家人都知道鑰匙的藏身之處,回到家,一看大門緊鎖,就到門檻下、門頭、瓦片下、斷磚下抑或雞窩等處翻騰,十有八九鑰匙就在那裏靜靜地躺在那裏等着。
大多數家庭也就那麽一把鑰匙,其他鑰匙早不知去向,下地幹活帶把鑰匙多不方便,不像鋤頭、鐵鍁、抓鈎那麽顯眼,不能扛在肩上,隻能裝在衣服裏;隻要帶鑰匙下地,十有八九會把鑰匙能丢。
幹着活,一熱,就脫衣服,小小鑰匙就可能趁機溜之大吉,在新刨土壤裏靜靜躺下,來年刨地時候,也許會翻出來,但已是鏽迹斑斑,還是藏在門口方便。
即使藏鑰匙的地方被鄰居發現,也知道這是一道設防的門,不要進去,在農村,道德防線遠遠大于鎖的功能。
進院後,李紅兵把燈全都打開,在廚房裏燒了一大鍋水,把路上順道拔的一捆艾草放進鍋裏煮。
古人把太陽稱爲天之陽,把艾稱爲地之陽,其中艾之火是純陽之火,具有走三陰通十二經之功,連續燃燒,可使艾火的純陽溫熱之氣由肌表透達,又因和髒腑相互聯系,能使陽氣通達。
而囡囡是陰邪入體癔病,若直接使用艾之火,孩子會因陽盛陰弱,反而助長癔病之勢,唯有用水來中和艾之火,去其火之利,以達徐徐圖之。
時間過的很快。
趴在院子裏的二黑突然站起身,朝着院門方向低吼。
随之響起車子刹車聲。
知道是大舅哥一家到了,李紅兵快步走出院子。
“紅兵。”歐陽華站在後門旁,一臉焦急和後悔。
“我來開門,半夜寒氣大。”
說着話,李紅兵拉開車門,萬茜坐在後排,懷裏是衣服包裹的囡囡,小姑娘臉色蒼白,眯着雙眼,眼角時不時抽動,看到李紅兵時,虛弱喊了聲,“姑父。”
“姑父在!”李紅兵掏出針匣,抽出一根毫針,輕輕在囡囡脖頸穴位輕輕刺入,囡囡瞬間合上雙眼。
“紅兵。”萬茜驚慌喊道。
李紅兵手指輕輕彈了幾下針柄,“沒事,囡囡暫時睡過去,抱進屋裏吧!”
囡囡抱進家,李紅兵讓歐陽華把門窗關緊,連門窗縫都堵上,不讓風進屋,去廚房把煮好的艾草水裝桶裏,提進卧室,又搬來木桶,桶裏面倒滿艾草水。
“先給囡囡泡半個小時澡,你什麽都不用做,就在旁邊陪着就行。”李紅兵叮囑完,拖着歐陽華走出卧室。
兩個男人守在門外默默抽煙,夜空無數星星紛紛點亮,宛如銀河傾瀉,猶如繁花綻放。
啪啪啪!!
突然歐陽華擡手對着自己臉啪啪幾巴掌,打的又重又響。
李紅兵沒有攔,靜靜冷眼旁觀。
打的好,打的妙,打的呱呱叫。
走時候千叮咛萬囑咐,囡囡不能受刺激,耳朵裏塞驢毛,就是聽不進去。
沒事玩個幾把過山車,閑求得蛋疼。
本來自己都不願用那門針法,而是用大周天針激發、振奮囡囡經絡氣血能量,調動囡囡髒腑功能,鼓舞正氣,祛除邪氣。
囡囡在娘胎裏因爲禀賦不足得了癔病,隻要穩住,等孩子長大,後天補足禀賦,癔病就能慢慢退去。
現在好了吧!
囡囡舊疾複發,前面做的一切全都付之東流,而自己隻能用那門針法,真他娘的是命數,躲都躲不過。
隻希望别像救人那次一樣,昏迷一個多月。
半個小時過去。
李紅兵推開卧室門,請萬茜嫂子把囡囡平放到床上,點燃艾草,銀針放在艾草白煙裏過一遍,再以大周天針爲囡囡開穴。
大周天針開穴法,以人體十二髒腑、配合十二經脈循行次序和氣血運行規律,在一日12時辰中,循環灌注、周流全身。
現在是晚上11點,爲子時,人體氣血大量流注于足少陽膽經,集中旺盛在膽經的原穴與肝經的絡穴。
陰時針穴位,走醜太沖穴、列缺穴、卯合谷穴、豐隆穴、巳太白穴、通裏穴、未腕骨穴、飛揚穴、酉太溪穴、内關穴、亥陽池穴、光明穴。
施完大周天針,李紅兵重重松口氣,好久沒用針灸術,速度慢了不少。
王茜害怕的不敢吭聲,可明顯看到女兒蒼白面容慢慢變得紅潤,有些血色。
“走,外面說,讓針留半個小時。”李紅兵指了指房門輕聲說道。
走出卧室,歐陽華頂着一張半青半紅的臉,巴掌印清晰可見,王茜是既心疼又恨。
“紅兵,囡囡怎麽樣了?”
李紅兵先是點點頭,又搖搖頭,正要開口,院門方向響起腳步聲。
費老、修品妤、二徒弟、三徒弟着急忙慌的走進來。
“小友,囡囡如何了?”
李紅兵斜眼撇了歐陽華一眼,示意你叫他們過來的,不過現在不是生氣的時候,拱手對費老說道。
“暫時穩下來了,正好費老也來了,就一起聽聽吧,幫忙查漏補缺。”
費老有自知之明,連忙擺手。
“不敢,不敢,小友醫術勝老朽百倍,當不起查漏補缺之言。”
堂屋裏,燈火通明。
大家坐在屋裏,氣氛有些壓抑,目光投向李紅兵,歐陽華夫妻倆理虧,不敢吭聲,費老擺出隻聽不說的姿态,修品妤不清楚經過,又經過上次亂開口,此時就更不敢發表意見,至于兩個徒弟沒有說話資格。
過去許久。
李紅兵慢悠悠開口。
“邪未盡除,疾病初愈,本來病邪已去小半,隻要徐徐圖之即可盡除,奈何尚有餘邪未盡,便爲複發提供了必要的條件。”
“現在囡囡埋藏在身體裏的不定時炸彈,随時都會爆發,其猛烈程度更甚從前。”
話音剛落,王茜眼淚止不住流出,後悔不該答應囡囡的請求,去什麽遊樂園玩,要不然也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歐陽華臉色鐵青,剛要擡手就被李紅兵打斷。
“能不能别抽臉,現在讨論怎麽辦,不是讓你表演抽臉的,你臉不疼?”
疼!
咋不疼。
可不抽,不足以平你的憤。
歐陽華讪讪放下手,懇求道,“紅兵,你可是囡囡的親親姑父,不能見死不救啊!”
是幹的,幹姑父!
山杏是你爹的幹女兒,我是幹女婿。
最特麽恨道德綁架。
早點幹嘛去了。
李紅兵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捏了捏眉心。
“人最傻的行爲就是急着要結果,得不到便又急又鬧。殊不知老天安排的,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這句話是送給在座各位聽,也是送給自己聽。
或者是找一個台階。
“小友,莫非你打算用那門針術。”費老臉色大變,“你可想好,這門針術實在太過兇險。”
自從上次從歐陽華口中,得知李紅兵能用鬼門十三針來治療囡囡。對于此針術費老聽過,但了解不多,何況失傳已久,現在市面上流傳也都是東拼西湊的赝術,
就算有真正傳承,這門針術也不是正道針術,經過費老多方深入打聽,對于鬼門十三針有了更爲深入了解,反而越發畏懼。
自古以來,在我國中醫學中便有一個特别的課名爲:祝由科,也就是我們所說的祝由術,由史可查,從隋唐開始,皇宮太醫院中一直就有這個部門。
祝由術通過一些念咒手法來對一些病症進行醫治,直至如今也已被當作封建迷信所被人诟談。
現在醫學也将其封爲禁術,就是因爲其違背了正常醫學理念。
而鬼門十三針實則也是住由術中的一種,它專門用于懲治邪病,因涉及因果,非大功德者不可輕用。
據說古代得道高人一般也隻用十二針。
因爲施針後,就會承擔受術者的因果,而施術者卻往往不得善終,甚至還會牽連家人,聽起來很迷信,可實際醫治效果如何,也隻有見識過的人才所懂得。
縱然費老不相信,可多位醫界老友問針色變,勸自己少管閑事。
針術邪門?
在座衆人皺起眉,針灸能有多邪門。
見大家不理解,費老也顧不了那麽多,直接把自己得到的資料說了出來。
堂屋裏瞬間寂靜下來。
歐陽華夫妻欲言又止,費老搖頭歎息,修品妤雙眸放光,兩個徒弟直接高聲反對。
面對衆生相。
李紅兵淡然一笑,暢然道。
“人世間,總是有許多事情,冥冥之中自有定數,命運的安排就像是天意,不可改變,這些都是命中注定的劫數。”
“凡大醫治病,必當安神定志,無欲無求,先發大慈恻隐之心,誓願普救含靈之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