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片甯靜而恬淡的氛圍籠罩着整個村莊,縷縷炊煙伴随雄雞啼鳴,空氣中彌漫着輕紗似的薄霧。
被五彩公雞打鳴聲吵醒,李紅兵睡眼惺忪的扭過頭,山杏坐在梳妝台前,梳理頭發,将淩亂秀發梳成順滑發絲。
貼着喜字的窗戶投進斑斑點點的細碎陽光。
屋頂挂着紅色氣球,紅色燈籠。
“哥,醒了!”山杏聽到床榻傳來動靜,回頭嫣然一笑,百般嬌媚同時顯現出來。
“昨天咋回事,我一點印象都沒有?”李紅兵搖了搖發飄的腦袋。
提及此事。
山杏抛出一個拿你沒辦法的眼神,起身走到床邊坐下,李紅兵順勢把腦袋枕在山杏腿上。
輕柔按壓紅兵哥的太陽穴,山杏說道。
“你昨天跟他們喝的好兇,誰都勸不住,大郎哥他們,紅旗他們,姐夫他們,還有好多來參加婚禮的客人都被你喝趴下。”
這麽猛嗎?
我怎麽沒印象。
李紅兵隻記得前面那段記憶,後面似乎喝上頭,開始嘎嘎亂殺。
洞房花燭夜,新郎把自己喝醉,讓新娘獨守婚房。
“對不起,我”
話沒說完,就被一隻白皙手掌堵在嘴巴上。
“哥,我是伱婆娘,說啥對不起!”
得妻如此,夫複何求!!
李紅兵心頭一熱,反手摟住山杏那纖細腰肢,輕輕一壓。
昨晚的洞房花燭夜,今早補上。
窗戶外,虎皮鹦鹉群聚集在屋頂一起歡快叫嚷,屋裏也同樣歡快的叫嚷。
二老起床從房間裏走出來,隐隐約約聽到兒子卧室李傳出恩愛聲。
老爹若無其事的感慨,“現在年輕人身體真好,一大早折騰。”
“折騰好,早點折騰我早點抱孫子,有的人想折騰都沒力氣,隻敢在小廣場撩閑。”老媽白了老爹一眼,走進廚房。
老爹表情呆滞片刻,心虛的左右張望,低聲念叨,“多大年紀,說什麽胡話!”
随着大姐、二姐也起床,聽到屋裏的動靜,不由臉紅了一下,暗啐小弟也不看下時間,大白天就亂來。
吃過早飯。
太陽當頭。
卧房動靜還沒停歇。
老爹老媽實在看不過眼,拉着安娜去村裏串門,大姐二姐倒也想走,可屋裏還有兩個醉漢照顧,而且自己還懷胎三月,需要靜養不能亂跑。
走不了,兩姐妹就遠離房屋,坐在老橡樹下閑聊起來。
“二妹,你說三兒是不是也吃了那啥崹陽丸。”
“肯定是那個害人東西,前些日子給姐夫和崔勇不少。”
“他們三個都不是好東西。”
對于崹陽丸,倆姐妹是又愛又恨。
愛它的效果,恨它害的自己40歲又懷了二胎。
被人笑話老蚌懷珠。
直到上午十點。
李紅兵神清氣爽的走出屋子,美美伸了個懶腰,身後跟着光豔照人的山杏,眼神裏洋溢着水汪汪的溫柔,仿佛是一汪溫泉,讓人心生暖意。
“你倆可以啊,從早上7點折騰到10點,色是刮骨的鋼刀,别跟你二姐夫一樣,悠着點。”二姐沒好氣的站出來,以過來人的身份勸告。
山杏臉刷一下紅透,躲在李紅兵身後,手一個勁的掐着軟肉。
李紅兵咧着嘴角,把山杏一把摟進懷裏,很是嚣張的對兩位姐姐說道。
“色是刮骨的鋼刀,無色路斷人稀。姐夫能跟我比,要不是我出馬,小外甥不知道啥時候才能見面。”
這回輪到兩位姐姐臉紅。
啐了一口這個不着調的弟弟,快步走回房間。
聽這個臭小子說話,能把人氣壞。
兩位新人在廚房,吃完婚後第一頓早飯。
收拾收拾,準備回門。
按林區習俗結婚第二天就要回門,山杏家裏隻有她一個人,于是兩人商量一下,決定去歐陽華家走一趟,畢竟昨天楊幹媽當的娘人家。
李紅兵從庫房裏拎了兩瓶茅台,糕點、茶葉,帶着山杏出門。
或許是因爲正式結婚,名正言順的成爲李家兒媳婦,山杏笑容中洋溢着自信,主動挽起李紅兵的胳膊。
路上碰到村民,發煙的發煙,感謝的感謝。
來到歐陽華家小院。
王茜嫂子笑盈盈的站在門口迎接。
“嫂子好!”
山杏甜甜一笑,兩個女人叽叽喳喳開始聊起來,至于李紅兵無視丢在一旁。
咳咳!!
李紅兵故意咳嗽幾聲,故作生氣問道,“大舅哥哪去了,也不見出來接下新女婿。”
“你還好意思說,端着碗往老歐嘴裏灌,拉都拉不住,現在還躺在床上。”王茜嫂子瞪某人一樣,忽然想到老公昨晚喝醉後醜态,忍不住笑出聲。
李紅兵讪笑,昨天喝到最後确實喝上頭,連自己都喝倒了,估計其他人也夠嗆。
“幹媽起來沒,我跟杏兒去回禮。”
“早起來了,準備一桌飯菜,念叨你們還不回門。”王茜嫂子指着堂屋。
山杏一聽,氣惱的又在李紅兵腰間傷口上擰了一把。
得得得,都是我的錯。
李紅兵讨好的谄笑。
拎着禮物,走進院子,看到楊幹媽站在堂屋門口,腰間還系着圍裙。
“幹媽,我們回來了!”李紅兵大大咧咧的高聲問好,旁邊山杏也羞澀的跟着喊媽。
看到兩人到來,楊幹媽那額上的皺紋似乎在這一瞬間舒展開來,一雙眼睛早已眯成了彎彎的月牙,嘴角露出一絲慈祥。
“回來就回來,帶東西幹啥,家裏什麽都有,快進屋坐。”
招呼兩人進屋,老人家又忙活倒水,瓜子、花生、水果往桌上放。
山杏和李紅兵幫忙,反被老人家說了一頓。
新女婿回門,哪能動手幹活。
把王茜嫂子羨慕的眼紅,直說自己當初跟歐陽華結婚,可沒享受過這種待遇。
滿滿一桌子菜。
就李紅兵一個男人,還有一個躺在屋裏不知道啥時候才能醒酒。
“紅兵,喝酒不!”楊幹媽拿出一瓶酒,不等李紅兵拒絕,山杏連忙起身收走酒瓶。
“幹媽,可不能讓他再喝了,你看大哥都喝成啥樣。”
其實。
李紅兵是想喝點的,喝醉後第二天喝點回籠酒,醒酒反而會更快一些。
吃飯時,李紅兵在中間插科打诨,逗得衆人哈哈大笑,熱鬧氣氛一直彌漫着。
楊幹媽不經意的說道。
“對了,紅兵山杏,你倆結婚的事情家裏老頭子知道了,生氣你們不請他。過幾天跟我一起回省城,認認門,省的外人笑話自家孩子不知道家在哪。”
去省城見那位大老闆。
旁邊坐陪的王茜嫂子,見兩人有些拘謹,笑着打岔。
“爸爸平時總是念叨你們,要不是公事繁忙,這次說什麽也要來參加婚禮。”
話都說到這份上。
李紅兵隻能硬着頭皮答應下來。
“對了,幹媽,腿感覺怎麽樣?”
提到舊疾。
楊幹媽笑得像一朵綻開的花,“還是紅兵醫術好,我現在都能跳廣場舞了。回省城記得給你幹爹看看胃,老東西一工作起來,就忘記吃飯,落下個胃病。”
“行,包我身上。”李紅兵滿口應承下來。
吃過飯。
三個女人坐在院子裏聊天,李紅兵左右插不上嘴,找了個由頭去村裏轉轉。
昨天辦完婚禮。
親朋好友們沒急着離開,尤其是那個老年旅遊團,跟鬼子進村一樣,滿村子亂竄。
村巷裏李紅兵碰到好幾次。
在一頓吹捧誇贊包圍中落荒而逃。
正巧撞上村長們從食堂吃完飯,又被圍住,詢問共同進步會啥時候召開,家裏還有一大堆事等着處理。
擇日不如撞日撞日。
李紅兵現在正好有空,叫住路過的村民幫忙去把山爺請到草甸,打電話給李鳴,讓他帶公司的人到草甸集合。
一行人浩浩蕩蕩來到草甸。
由于明天還要辦答謝宴,舞台沒拆掉。
先安排村長們坐下,不一會山爺、李鳴和橡樹科技的員工趕到,草甸遊玩的客人們以爲有節目,紛紛圍過來。
就在衆人一臉迷茫時候。
李紅兵走上舞台,拿起話筒。
“本來,今天是我結婚第二天,不該說這件事,難得松柏鎮下面所有村長都在,我打算把這事公布于衆。”
“三兒。”山爺蹭的站起身,神情激動喊道。
李紅兵點點頭。
看到台下一張張疑惑面孔,轉身對着舞台師示意開始。
大屏幕亮了。
播放着一段視頻。
引入衆人眼簾的是一座高低起伏的青翠山巒,像一條青龍,橫卧山脈,山上遍布蒼松翠柏。
台下村長們有認識的交頭接耳。
“這好像是青龍山,李村長啥意思,聽說有山民還住在這山裏,幾次搬遷他們都不出山。”
“難道青龍山上有寶貝?”
人群裏在羅龍羅虎攙扶的麻子叔,猛然推開兩個後輩,面容激動,步履蹒跚的走向舞台。
那個大電視裏放的正是自己生命的歸宿地。
李紅兵拿着話筒,聲音低沉說道。
“你們應該猜到了,沒錯,這裏就是青龍山。”
“但你們不知道,這座山裏藏着什麽,今天我就要把林區流傳幾十年的秘密解開。”
随着話音落下。
二十多位村長和村民激動地站起身,目光緊緊盯着大屏幕。
不知何時,一架無人機飛在舞台上空盤旋。
大屏幕裏畫面一轉。
出現一座石頭寨子,衣着樸素的山民面帶淳樸出現在鏡頭裏,站在人群中間是飽經風霜的山爺。
“他們是一群默默無聞的守墓人,用一生守護林區的脊梁,風吹雨打、烈日杲杲,一日如此,日日皆然。”
畫面再一轉。
鏡頭出現一座石墓和一面青石墓碑,沐浴在晨光之中。
碑文上秦巴七十二壯士,一行大字出現在衆人面前。
短劍随槍暮合圍,寒風吹血着人飛。
朝來道上看歸騎,一片紅冰冷鐵衣。
一首慘烈雄壯的詩,守護着英雄名字。
李紅兵打開手機,翻出墓碑上的繳文照片念道。
“一九四零年春,寇賊先鋒入我秦巴,倭者何曾良善,犯我疆境,屠我民衆,所犯罪行,罄竹難書!”
“男兒百戰死,壯士十年歸,吾輩首當其沖,戰死者榮,偷生者辱,松柏鎮一百健兒,願當以馬革裹屍,以死報仇。”
“此役,一百健兒十不歸一,斬倭者二百七十四頭,其骸骨願以身鎮寇萬萬年,永世不得超生。”
念完繳文,李紅兵眼眶通紅,停頓片刻後繼續念墓碑上的名字。
“孫慶有,19歲,松柏鎮雙溝村人,殺寇2人。”
“羅銅鎖,20歲,松柏鎮十裏鋪人,殺寇1人。”
“陸樁子,17歲,松柏鎮桃花溝人,殺寇2人。”
“許狗娃,26歲,松柏鎮茶樹溝人,殺寇1人。”
“朱八斤,16歲,松柏鎮朱家灣人,殺寇1人。”
随着一位位名字念出來,站在舞台下的村長們攥緊拳頭,直勾勾盯着大屏幕。
突然。
桃花溝村長陸牛生撲通一下跪地,帶着哭腔喊道。
“二爺爺,可算找到你了,太奶走的時候都沒合眼,臨死都在惦記你。”
“叔爺啊,原來你就躺在青龍山,爲啥不回家托個夢呐。”朱家灣村長朱解兵也跟着跪地。
伴随名字一個個念出來,各個村的村長、村民陸陸續續跪地,哭聲一片。
墓碑上面的這些人,如果還活着,全都是各個村爺爺輩的人,當時包着一腔熱血,必死決心,走的時候都沒機會跟家人告别。
家譜上隻留下失蹤兩個冰冷字。
想不到,撥開雲霧見天日,他們竟然是殺倭英雄,默默埋在青龍山七十七年,離家這麽近。
李紅兵吸了下鼻子,望着台下被人攙扶的山爺、麻子叔。
“把山爺、麻子爺請上來。”
山民扶着山爺,羅龍羅虎扶着麻子叔,步履蹒跚的走上舞台。
李紅兵走到山爺身邊。
“這位是我老李家出的守墓人,山爺,用一輩子守着石墓,隻爲一個承諾。”
“三跪!”人群裏不知誰喊了一聲。
各個村的人站起身,齊刷刷對着山爺三磕頭。
感謝山爺守護先人的恩情。
李紅兵又走到顫巍巍的麻子叔身邊。
“這位是松柏鎮一百健兒僅存的一人,墓碑上被黃土掩蓋的名字,就是他,十裏鋪羅麻子。”
“三跪!”
各個村的人再次三次磕頭。
麻子爺老淚縱橫,擡頭望着蔚藍天空。
那一朵朵雲彩,仿佛化作一張張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八斤哥。”
“銅鎖哥。”
“慶有哥。”
“老把頭。”
“你們看到沒,後輩還記得咱們,記得咱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