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人逢喜事精神爽，趙明國一大早就到市裏組織打來的溝通電話，這是選拔任用前規定流程。
挂斷電話那一刻，趙明國知道調任進市的工作穩了。
心情好，走路都輕快許多。
就連家裏黃臉婆穿上花裙子，也覺得風韻猶存。
滿面春風的來到鎮征府，碰到辦事員都會送出一個溫暖笑容，吓的辦事員連忙自省最近有沒有犯錯。
走進辦公室，小劉秘書準時送上一杯春茶。
茶葉在水中翻滾，冒出縷縷青煙，袅袅上升，如雲霧一樣缭繞。
趙國明回憶早上那通電話，領導說話，說一半藏一半，往往讓人一頭霧水，更爲糟糕的是，剩下的一半才是重點。
如果曲解了話中所要表達的意思，那就犯了“擅自揣測上級意圖”大忌，給自己帶來麻煩。
短短幾分鍾的通話，趙國明把它吞下去，吐出來，再吞下去，再吐出來，一字一句咬碎，拆散，細細品味。
【林區風光好，養人！】
這句話是
林區有什麽好風光，除了山就是樹，基礎設施欠缺，還養人，養鬼哦！
不對。
領導不會無緣無故說出養人這種膚淺的話。
養人，養什麽人。
能人，權人，财人。
随着趙國明眼睛逐漸明亮起來，一個人面容也随之浮出水面。
草溝村李紅兵。
上次承包草溝村草甸，千萬承包款眼睛都不帶眨一下，市裏還有人專門給他打電話通氣。
并且早聽上面露出的口風，自己這次能順利從鎮調到市，李紅兵其中占了很大分量。
“小劉，今天秋季工作部署會，草溝村來人沒有？”
“來了，李懷忠提前一天就到了。”秘書小劉趕忙回道。
趙國明微微颔首，拿起放在辦公桌上松柏鎮考核推薦意見書，翻開第一頁推薦人名單。
第一位孫連喜，雙溝村村長。
第二位李懷忠，草溝村村長。
第三位常有能，涼水河村村長。
一般來說地方考核推薦意見書，排在第一位的人選就是十拿九穩，剩下二三名隻不過是陪跑者。
思索片刻，趙國明拿起筆刷刷劃掉孫連喜和常有能，推薦意見書隻剩李懷忠一個名字。
“小劉，拿去把文件重新打印一份，發到市裏。”
“好的，鎮長。”小劉拿起文件，看着上面劃痕，不由暗暗吃驚，想到雙溝村孫連喜爲了得到這個機會，鎮裏上上下下跑斷腿，最後反而讓李懷忠摘了桃子，一躍枝頭變鳳凰。
“鎮長，秋季工作部署會時間訂在10點。”走出辦公室時，劉秘書想起什麽，回頭說道。
“知道了！”趙國明點點頭。
時間很快來到10點。
來自松柏鎮下屬二十個行政村的村長趕到鎮征府會議室，二十多個大老爺們聚在一起，抽煙聊着家長裏短，訴苦村裏碰到的困難。
李懷忠很明顯被排斥在聊天群外，孤零零站在一旁。
沒辦法，誰讓草溝村是林區最窮的一個村子，要資源沒資源，要人沒人，每年還要從林區拿補貼，好幾次開會都有人提議取消草溝村編制。
作爲草溝村村長自然成爲不待見的人。
望着被其他村長圍繞的孫連喜，李懷忠說不羨慕那是騙人，可人家是林區标杆示範村，家禽養殖業給林區提供不少稅收，實力擺在那裏。
“連喜，聽說這是鎮長人選定下來了，肯定非你莫屬。”
“别搖頭，消息都傳開了，趙鎮調到市裏，下屆鎮長就是你了。”
“可不是，雙溝村年年是林區第一村，這鎮長位置除了他還有誰能坐。”
“開完會，連喜你可要請客吃飯，伱們村百雞宴我可早就饞嘴了。”
“必須帶上我，不帶我，我可要罵娘。”
孫連喜面帶紅光，欣然接受村長們的吹捧，“沒問題，開完會誰都别走，到雙溝村吃百雞宴。”
末了望向不合群的李懷忠，學着鎮長的語氣，拿着調說道，“懷中，一起啊，山裏面可吃不到這菜。”
李懷忠硬着脖子，“不了，我這兩天上火，嘴硬吃不了軟飯。”
話音剛落，會議室裏的村長們齊刷刷變臉。
嘴硬吃不了軟飯。
這特娘的明着罵我們吃軟飯。
嘴硬有什麽用，能讓村子發展，能讓村民富裕。
孫連喜呵呵讪笑兩聲，眼底閃過一絲怨恨。
一旁有位中年男人快步拉着李華忠走到會議室角落，“老李，都多大歲數了，氣性咋還這麽倔，孫連喜是下屆鎮長，闆上釘釘的事情，你說你招惹他幹啥，萬一取消草溝村行政編制咋搞？”
這位中年人就是十裏鋪村長趙前進，兩個村相隔比較近，常有往來，再加上李紅兵救過他的命，所以才會在這個引火燒身的時候走出來。
“去，跟孫連喜說句軟話。”
“不去，我老李全身都軟，就是嘴硬。”李懷忠挺着脖子，大聲說道。
這是對上了？
今兒李懷忠吃錯藥，敢硬怼孫連喜，還是破罐子破摔？
衆位村長紛紛側目，剛剛不快被疑惑占據。
好言難勸該死的鬼。
“你啊！”趙前進不在做和事佬，搖頭走到一旁，免得被牽連。
李華忠有依仗嗎？
肯定有。
十年草甸1180萬承包費就是依仗，村裏現在各種基礎建設就是依仗，土地承包就是依仗。
有這些東西，不管誰上台都動不了自己，動不了草溝村。
再說，鎮長這個職位，不到最後公布，誰都做不了主。
會議室裏氣氛漸漸冷下來。
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麽聊齋啊！
很明顯，李懷忠今天就是故意針對孫連喜。
這時。
會議室大門從外面拉開，趙前進笑呵呵走進來，目光在房間了掃一圈，看到某人後臉上笑容更加燦爛，大步走過去。
這個方向剛好要經過孫連喜，而孫連喜自認爲鎮長是在找自己，擡起雙手，下一刻笑容瞬間定格。
鎮長看也不看，徑直越過孫連喜，主動擡起雙手，伸向李懷忠。
“懷忠老弟，來鎮上怎麽不去我辦公室喝杯茶。”
啊！
李懷忠一臉茫然，都不知道自己啥時候跟鎮長握手的。
趙國明親熱的拉着李懷忠手，按在會議桌主位左邊第一個位置。
“懷忠老弟，咱們松柏鎮就是需要你這種經驗豐富，願意紮根基層的好幹部，過些日子我就要去市裏，你要經常來鎮上串串門，不能老是埋頭在山區苦幹！”
嘩!
會議裏一片嘩然。
變化快的讓各個村長腦袋發蒙。
什麽情況這是？
聽鎮長意思，讓李懷忠沒事到鎮上串門，又讓李懷忠坐在主位左邊第一個位置。
要知道，管場領導位置往往采用以左爲尊，左邊更大，現在鎮長主動讓李懷忠坐在左邊第一位。
意思已經很明白。
下一屆鎮長人選水落石出。
草溝村李懷忠。
衆人偷偷望向臉色發青的孫連喜，暗歎變化之道，不到最後一刻，不言爲勝。
“好了，各個村都來了吧，今天是我最後一次主持秋季工作部署會，下次就由懷忠同志主持了，開始吧！”
擦！
直白的都這麽明顯，就差扯着脖子明說李懷忠是下屆鎮長唯一人選。
想到剛剛不快，各個村長隻覺得後背發涼。
會議開始，跟往日不同，每位村長發言極爲謹慎，生怕被抓到問題，穿小鞋。
忽然。
一陣鈴聲響起。
趙國明臉色一變，“說過多少次，開會關機，怎麽還有人當耳旁風。”
大家目光投向孫連喜，以前孫連喜開會接電話，鎮長可沒發過這麽大的火，這回真是涼了。
“對不起，可能是村裏有急事。”孫連喜鐵青着臉，道個歉後接通電話後，臉色從青漸漸轉紅，最後變得異常亢奮，就像打了雞血一般。
挂斷電話，孫連喜努力控制激動心情。
真特麽應了那句老話，吉人天相，絕處逢生。
李懷忠，就算你能得到趙國明的支持又能怎麽樣，這回老子連趙國明一起拉下馬。
就在衆人疑惑孫連喜爲啥站着不吭聲。
突然。
會議室裏響起一聲驚雷。
“李懷忠，你縱容草溝村村民到雙溝村械鬥，你眼裏還有沒有王法，你還配當村長嗎？”
啥！
械鬥，土铳，傷人。
這三個詞分開，單獨每一個都是犯法的，合在一起更是犯上加犯。
今天特麽的變化之快，心髒受不了。
會議室裏衆人望着李懷忠，又望向孫連喜。
“怎麽回事？說清楚！”趙國明眼角一跳，剛給李懷忠站台，就鬧出農村械鬥的大事，還動土铳傷人，多少年林區沒出過這麽大亂子。
孫連喜掩飾不住眼中喜色，聲嘶力竭的吼道。
“鎮長，我剛接到聯防隊電話.草溝村簡直是土匪行徑，我建議立即拘捕李懷忠。”
趙國明扭頭看先李懷忠，不複剛才的親熱，冷聲問道，“李懷忠，究竟怎麽回事。”
前面李老弟，後面李懷忠。
這臉變得跟三國演義一樣，各村村長們已經目不暇接，感慨之餘豎起耳朵。
“我我也不知道。”李懷忠木着臉，一副茫然模樣。
抓住機會的孫連喜，怎麽可能會給李懷忠翻盤的機會，面色通紅，情緒激動的大聲指責道。
“你會不知道，你白當村長了，自己人都管不住，拿着土铳跑到雙溝村，你幹脆回家放牛算了，這是無能，這是渎職。”
“閉嘴。”趙國明自然知道孫連喜的心思。
發生這種事，還是在自己即将調任時間點，不得不讓人懷疑，有人在做局，隻是不知道目标是自己還是李懷忠。
“小劉，馬上讓劉波去趟雙溝村，把聯防隊都帶去，一定要控制局勢，我們随後就到。”
“好的。”劉秘書利索轉身走出會議室。
今天發生的事，讓這位曆經風雨的秘書也看不懂，反轉快的跟電視劇一樣。
松柏鎮派出所。
劉波放下電話，眉間皺成一個深深川字。
械鬥，多少年沒聽過這個詞了。
“孫年。”
“啥事，劉頭。”孫年颠颠從隔壁屋子跑出來。
劉波帶上帽子，快速說道，“通知聯防隊集合，出任務。”
啊！
孫年長大嘴巴，愣在原地。
“發什麽呆，趕緊去啊！！”劉波伸腿踢了一腳孫年。
孫年苦着臉，“劉劉頭，聯防隊不在鎮上，他們去幹仗了！”
啥！
劉波頓時像被雷劈一般，嘴裏泛起苦澀，“不會去雙溝村幹仗吧！”
孫年連連點頭，目光似乎詢問你咋知道的？
“我”劉波氣的頭發都快炸開，上前一腳再次把孫連踹倒，“老子讓你害死了，去幹仗，都用上铳了。”
啊！
孫年瞬間麻了，泡哥不是說去幫李大夫站台子，怎麽會動铳。
“還愣着幹啥，滾起來。”
劉波跨上摩托車，回頭怒聲吼道。
“來，來了！”
雙溝村村口，房三下車聽着村裏面砰砰砰炮仗響。
那幾個被傻娃吓跑得後生又回到路口，重新把路障豎起來。
“三哥，這動靜大吧，我跟你說，這趟富光哥把家底都拿出來了。”
“不知道天高地厚，雙溝村是這幫土鼈能進來的。”
“等着吧，看他們死多少人。”
聽着那幾個後生吹噓，房三臉上露出緊張神色。
孫富光他知道，前幾年從沿海回來的，在雙溝村搞了個鬥狗場，把雙溝村搞得烏煙瘴氣，他老子當村長後，更肆無忌憚，聽說林區好些人因爲鬥狗輸的傾家蕩産。
雖然自己是跑牲口圈，各有各的道，但也不願跟孫富光扯上關系，這人心髒。
“剛有輛三輪摩托進村了吧！”
那個掉刀的後生回想，還心有餘悸。
“有，還有個長得跟通緝犯一樣的漢子，差點把老子吓尿了。”
“搞不好是富光哥找的幫手，弄死那幫狗入的。”
還真進去了！
房三臉上擔憂更明顯，掏出手機猶豫該不該搖人去救李大夫。
就在這時。
公路上出現浩浩蕩蕩車隊。
有蹦蹦車，三輪摩托，摩托車，車上站滿人，一眼望不見到邊。
那是？
房三和守路口的後生眼睛發直。
跑在最前面的一輛蹦蹦車，車頂上站着一個人，手裏竟然舉起一把青龍偃月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