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摩托車隊駛出鎮口,七八輛馬車迎面過來,打頭那人三泡看的眼熟,趕忙讓摩托靠過去。
“哎,那誰,我好像見過你啊!”
陸大友拉住馬車缰繩,咧嘴一笑,“三泡兄弟,我是桃花村陸大友,你忘了,我給李大夫送馬鞍還去過你店裏。”
“對對對,我記起來了。”三泡一拍手,看着七八輛馬車坐滿莊稼漢,好奇問道,“帶這麽多人去哪?”
陸大友忙說,“不是說李大夫要來鎮上幹仗,我這不帶村裏人過來幫忙。”
原來是自己人,三泡笑嘻嘻招呼道。
“老哥,走錯方向了,不是來鎮上幹仗,是雙溝村,伱們馬車太慢,坐摩托去。”
就在三泡跟陸大友說話的功夫,公路上又冒出來各種交通工具,有蹦蹦車,拖拉機,馬車。
無一例外,車上坐滿人,而且清一色老爺們。
“三泡兄弟。”吳國華從一輛拖拉機上跳下地,手裏拿着鐵鍬跑到過來,“李大夫沒事吧,他人在哪?”
徐海濤也帶着一車家門弟兄坐着蹦蹦車出現。
“三泡兄弟,我帶人過來了。”
“我們也是來幫李大夫的。”
“那個狗入的敢動李大夫一根頭發絲,老子活埋了他。”
一時間。
從林區各個村莊趕來幫忙的村民,把鎮口公路堵得水洩不通,大家目的都一樣,自然關系無形中拉近不少。
放眼望去,起碼有三四百人,就這還不斷有人朝這邊聚集。
林區啥時候鬧騰過這麽大場面。
三泡在一聲聲三泡兄弟中膨脹了。
激動的紅光滿面,馬上安排人去鎮裏找交通工具,隻要能跑的都弄過來。
公路擁堵,交通癱瘓。
從城裏開往松柏鎮的客運車停靠到路邊,司機無奈隻能讓乘客步行進鎮。
一位額頭貼着紗布的光頭佬,帶着幾個年輕人從客運車裏走下來,嘴裏罵罵咧咧,這要是在城裏堵車也就罷了,特麽跑到鄉下還要堵車,等找到李紅兵先揍他一頓解解氣。
旁邊一個穿着白襯衫的斯文人皺下眉毛,立即警告光頭佬,“想揍你就揍,但别耽誤矮哥大事,要不然讓你吃不了兜着走。”
矮哥,矮哥,矮哥是你爹啊!
光頭佬罵聲戛然而止,用大口呼吸來掩飾内心的憤怒。
一輛蹦蹦車突然停在幾人身邊,駕駛室裏探出一個年輕人,匆忙擺手道。
“喂,你們幾個,也是來幫李紅兵幹仗的,别傻楞着,車上還有幾個位置,趕緊上來。”
啥!
幹仗!
李紅兵!
光頭佬和白襯衫四目相視,從彼此目光中看到驚喜。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正說到哪找李紅兵,現在就送上門。
“喂,你們走不走,不走就等下一輛車。”司機不耐煩的催促,要不是泡哥發話,看到成堆的人就問一嘴,隻要是給李紅兵幫忙,直接拉人上車。
“是不是草溝村李紅兵?”白襯衫客氣問道。
不等司機回答,車廂裏的人紛紛嚷嚷道。
“對,你們是不是幫忙幹仗的,磨磨唧唧。”
“走不走,幹完仗我還要回家做飯。”
“我地裏的菜都沒收,搞快點。”
司機眼睛一翻,收回身子,發動車子準備出發。
“等等,我們上車。”白襯衫連忙扒住車廂闆爬上車,光頭佬和其他幾個年輕人連忙跟在後面。
等上了車,光頭佬看到車廂裏面堆滿了鐵鍬、鋤頭之類的農具,心裏暗暗偷笑,農村就是農村,幹仗用這些破爛玩意,“你們幹仗就用這?”
旁邊一位皮膚黝黑的村民,看着最後上車幾人打扮,憨厚笑笑,“你們從城裏來的吧,我們農村幹仗鐵鍬好使,想打人就用鐵鍬拍,一拍人就暈,想傷人就用鐵鍬砍,手膀子都能砍斷。鋤頭一頭可以錘,一頭可以挖,看你們沒帶家夥,等會挑一把用,我們帶有多的。”
嘶!
光頭佬默默收起身上的嚣張氣和看不起農民的嘴臉。
“這算啥,我家裏還有土铳,要不是大友哥不讓帶,說啥也要開兩铳過過瘾。”另外一個年輕人遺憾說道。
還有土铳?
這特娘的是農村打架,裝備咋比我們都全。
光頭佬一行人老老實實蹲在車廂裏,聽着其他村民們吐沫橫飛的吹噓曾經幹仗時的光輝偉績。
雙溝村。
村莊的上空時不時響起砰砰聲,不知道的還以爲是誰家娃子在放炮仗,可知道的已經躲回家裏,鎖緊大門。
村口排隊拉家禽的車隊,司機們一邊罵天罵地,一邊發動車子逃離此地,後悔老娘少生兩條腿。
聽動靜,裏面打的不可開交,土铳聲跟鞭炮一樣。
乖乖!
多少年沒見過這場面。
房三坐在副駕,透過倒車鏡看着越來越遠的雙溝村,今天這事,實在讓人看不懂,有多大仇多大怨,鬧到動铳地步。
過兩天怕是有人請吃席啊!
“三哥,你看那是不是李大夫?”司機忽然指着擋風玻璃。
嗯!
房三回過神,定睛看去,還真是李老弟的摩托車,連忙半個身子擠出車窗,用力揮手,“李老弟,回去,回去。”
而李紅兵也看到房三,以爲是跟自己打招呼,笑眯眯的揮手招呼。
兩車擦身而過。
“三哥,咋辦?”司機降低車速。
房三表情糾結,無奈說道,“咋辦,還能咋辦,調頭回去,不能讓李老弟出事。”
而李紅兵還不知道雙溝村已經打成一鍋粥,想當然認爲撐破天就是互毆,然後坐下談判。
咦!
怎麽這麽多車往外跑。
随着距離雙溝村越近,路上出現很多加足油門,往外跑的車輛。
耳邊也若隐若現響起鞭炮聲。
鞭炮聲。
又不過年過節,誰沒事放炮玩。
放炮!
下一刻,李紅兵瞬間反應過來。
那尼瑪不是放炮,是特娘的放铳。
手裏油門都要擰滑絲,三輪摩托一聲咆哮的再次提高車速。
雙溝村村口,孫富光已經讓人用木頭充當路障堵住,不許進也不許出。
幾個年輕後生守着路障,激動的望着村裏。
這铳放的真特娘帶勁。
早知道跟富光哥一起幹仗。
敢來雙溝村鬧事,真是不知道孫王爺有幾隻眼。
轟轟!
一陣摩托車轟鳴聲響起。
緊接着一輛三輪摩托由遠到近,那幾個守路口的年輕後生丢下煙,氣洶洶的舉起手。
“停車,停車,路封了。”
李紅兵停下摩托,看着木頭路障,臉色不虞,沒心思跟這幾個小蝦米啰嗦。
“傻娃,去把木頭挪開。”
呦呵!
感情來了個刺頭。
幾個後生反手從背後拿出家夥事,剛亮出來,就看到三輪摩托車鬥裏站起一個龐然大物。
接近兩米高的傻娃,猙獰可怖的面容配上門闆寬身軀,跟楊樹樁一般粗的胳膊,像一片烏雲走到幾人面前。
這特娘是人?
不會是從監獄裏跑出來的通緝犯吧!
啪嗒!
一個後生手裏刀子失手掉落。
傻娃瞪大眼睛,彎腰撿起刀子,遞還給那個後生,“你東西掉了。”
啊!
後生像是觸電一般,吓得往後一跳,轉身就跑進村裏。
其他人一看,不跑等着挨揍啊!
這個通緝犯拳頭跟砂鍋一樣,一拳下來,估計連打出屎的機會都沒有,直接請客吃席。
馬上丢掉家夥,撒丫子跑了。
“太爺。”傻娃委屈極了。
“别理他們,把擋路的木頭挪開。”
傻娃三下五除二把堆在路口的路障推開,不等傻娃上車,李紅兵騎着三輪車沖進村裏,心裏慌的一批,都特麽動铳了,千萬别出事啊!
砰砰砰!
隔着一條巷子,雙方相隔百米開外。
大奎帶領草溝村村民,躲在牲口棚後面排水渠,十多個人端着铳貓在渠溝反斜坡,不露頭舉起土铳對着外面放一铳。
至于能不能打到人,這就要看老天爺開不開眼。
對面孫富光帶的一衆人也是躲在房子、圍牆後面,同樣是不露頭瞎幾把放铳。
畢竟誰也不是傻瓜,誰也不是長了兩個腦袋。
土铳打出的鋼珠、鐵砂,一铳一大片,雖說一百米外殺傷力小了不少,可誰保證自己不是那個倒黴蛋。
“富光,這幫人那來的,至少帶了十把铳子,我們上不去。”一名莊稼漢躲在圍牆後面,聽着咻咻咻的聲音從頭頂飛過,望向同樣躲在圍牆後面的孫富光。
“誰特娘的知道從哪跑來的瘋子,一個個不要命。”孫富光邊罵邊站起身,一手舉短铳,一手捂住耳朵,胡亂放一铳後立馬縮回圍牆後面。
“要不跟你爹打電話說一聲吧。”莊稼漢建議道。
孫富光搖搖頭,“不成,他正在鎮上開會,聽說趙明國要調走,新鎮長人選要從各村村長裏挑,這會我爹正在跑關系。”
“那總不能硬耗着吧!”莊稼漢一臉無奈,身爲聯防隊長,村裏出這麽大的事情,等後面調查自己肯定第一個推出去背黑鍋。
今天這麽一鬧,估計很長一段時間沒人敢來場子玩。
耽誤一天,少掙一天錢,孫富光恨的咬牙切齒。
“繼續打電話搖人,老子就不信了,是他們铳多還是我人多。”
啊!
一名探出腦袋的倒黴蛋突然一聲慘叫,捂着臉滿地打滾,鮮血順着指縫滲出。
其他村民貓着腰把人拖到牆後面,檢查一翻後來到孫富光身旁,“富光哥,三餅臉被打花了。”
“人死沒?”孫富光陰沉着臉。
“沒死,估摸三餅剛伸頭,就撞上鐵砂子。”
“送去村醫務室,讓金芳拿2萬塊錢給三餅。”
“好咧!”
等傷員送走,孫富光臉更黑了,就這麽一會功夫,已經第五個送去醫務室的人了,光掏錢自己就掏了小十萬。
對面铳真特娘打的準!
“李老二,看到沒,老子打中一隻鳥,記賬一瓶老鍋燒。”秀才得意洋洋的晃了晃手裏還在冒煙的土铳。
建軍低頭趴在土坡,吐了口火藥味的吐沫,“你那算個屁,我都打了兩隻鳥。”
勝利,“我也兩隻。”
“閉嘴,要不是你們在我身邊逼逼叨叨,我咋會一個都打不中。”李紅旗羨慕嫉妒恨的罵道。
水渠裏福勝、老根、大奎、水生、鐵柱幾位老兄弟,看着後輩們一邊談笑風生,一邊放铳打人,不由感慨,一晃眼他們都已經長大成人,再也不是皮帶下面惹是生非的孩子了。
順着铳聲,李紅兵摸到交火點,觀察雙方地形。
草溝村村民躲在一處水渠内,後面是一片荒地,好處是視野開闊,但沒有後撤空間,隻要起身必定會成爲雙溝村的活靶子。
而雙溝村村民則是對環境熟悉,依托房屋圍牆爲掩體,慢慢包圍水渠,好處是隻要困住拖時間,打赢是遲早結果。
雙方你一铳我一铳,打的不可開交。
李紅兵皺起眉,鬧這麽大動靜,都用上土铳了,打完怎麽收場。
這估計是林區近二十年來,最大一場械鬥。
觀察一會後,發現有一處宅院距離水渠很近,李紅兵也沒多想,貓着腰貼着牆跑近,輕輕一躍抓住院牆翻進去,落地面前站着一位年長老人,舉起手裏鐵鍬。
“大爺,我路過的,别動手。”李紅兵趕忙舉手表示無害。
大爺依舊舉着鐵鍬,鍬刃泛着寒光,一看就知道這把鐵鍬用了很長時間,鍬刃都快趕上刀刃了。
“你幹啥的?”
農村械鬥有械鬥的規矩,雙方出人約好地點,先談再比氣勢,談不攏就開幹,械鬥雙方不能打不相幹的人。
而周圍人可以看熱鬧,可以點評,可以吃瓜子,也可以加入,但絕對不能抽冷子丢暗器。
李紅兵笑眯眯指了指院牆外,“我草溝村的,水渠那邊幹仗的是我村,我打算從您院子借個道。”
聽到是借道,老人警惕的表情放松下來,收起鐵鍬,語氣不滿說道。
“你們草溝村咋回事,幹仗就幹仗,也不定個日子地方,咋不守規矩呢。今兒爲啥事,連土铳都用上了,那動靜都趕上當年打土匪。”
“大爺,我也剛到,我們村王抗美被娘家人打死了,過來拉人回去。”李紅兵實話實說。
王抗美老家人!
老人頓時了然,自家院子跟牲口棚就相隔三四十米,這幾天出事也都看在眼裏,張家人做事确實不地道,王抗美在張家當牛做馬十幾年,任勞任怨,臨了現場捉奸,反差點被張家人打死。
難怪男方老家人會動這麽大火,該,都是張家作的。
想到這裏,老人丢掉鐵鍬。
“後生,走,我告訴你咋去水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