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忙碌喧嚣的松柏鎮,這時已經清閑下來,透過薄薄雲層,月光灑在道路上,替代了那萬家煙火。
一輛破轎車在夜色掩護下,風塵仆仆駛入松柏鎮。
破轎車七繞八繞,停在西街一家名叫高家豬肉店門前。
店門前肉攤上隻剩零零星星碎肉,相貌憨厚老實的老闆正在收拾攤子,手背上青筋突暴,關節粗大,切肉刀在手裏跟玩具一樣。
聽到有顧客腳步。
憨厚老實的肉鋪老闆沒擡頭,悶聲悶氣說道,“今兒肉賣光了,明兒請早。”
“一條盤山道,走貨上金山。”攤位前一位頭戴鴨舌帽的低聲說道。
肉鋪老闆猛的擡起頭,憨厚老實相貌裏閃過一絲陰狠,左右看看街上行人,故意大聲說道。
“家裏還存了些肉,要的急就先拿去用。五子,滾出來看攤,整天抱着手機,眼睛不怕瞎了。”
說罷,轉身走進店裏。
鴨舌帽趕忙跟在後面。
兩人走進裏屋,剛關上門,老闆突然反手扣住鴨舌帽脖子,鋼筋一樣的手掌硬生生把鴨舌帽舉起按在牆上。
咚一聲悶響。
牆壁都在晃動。
“說,誰讓你來的,你怎麽會我們的切口。”肉鋪老闆臉上沒了忠厚,變得猙獰毒辣。
咳咳咳!
鴨舌帽被卡住嗓子,呼吸困難,雙手掙紮着扯掉帽子,竟然是剛放出拘留所的鄭西。
鄭西滿臉漲紅,用力把扣在脖子上的手掌掰開一條縫,哀求說道。
“悶嘚,三.三哥讓.我來的。”
聽到悶嘚這個名字。
肉店老闆瞬間松開手,咳湊兩聲,一聲重一聲輕,隻見房間牆壁上打開一個暗門,從裏面閃出兩個手拿土铳的年輕後生,走出來後依舊警惕的盯着鄭西。
“大哥。”
“沒事,是劉三的新上闆。”肉店老闆擺擺手,示意後生放下手裏的家夥,完後對鄭西說道,“兄弟貴姓,剛才事别放心上,最近失手不少人,總要提防一下。”
“劉三人呢?他讓你過來送錢?壓了三批山貨錢,要賴賬是不是?”一名後生氣惱的擡起手裏土铳,把鄭西吓的抱頭蹲在地上,他的膽小反應惹得屋裏其他人大笑。
應該不是紮針。
紮針膽子可沒這麽小。
鄭西心裏暗暗罵娘,後悔不該摻和報複李紅兵的破事,現在騎虎難下。
“兄弟,喝口水。”肉鋪老闆端來一杯水遞給鄭西,“劉三現在怎麽樣?多久能出來?”
鄭西接過水杯,一口喝幹,苦逼的搖搖頭,“無期,王家上上下下也判了個遍。”
知道劉三判了無期,肉鋪老闆不以爲然,“幹走山貨這行,腦袋挂在褲腰帶上,早晚的事。沒吃花生米就行,他讓你帶話?”
聽到這個。
鄭西趕忙放下杯子,猶豫片刻後,硬着頭皮把劉三傳的話原封不動說出來,“三哥說你把點子清了,就把山貨錢全都給你,一分不留。”
點子清了!
肉鋪老闆愣住,屋裏那兩個把玩土铳的後生也愣住。
“劉三說清了,還是全清?”
這!
鄭西腦袋有點迷糊,自己當時也忘記劉三說的是清了還是全清。
“好像是全清。”
肉鋪老闆眉頭緊皺,掏出煙抽起來,連續抽了三根似乎做出決定,“知道了,盛子,你跟這位兄弟去探腳,我跟強子準備東西,做完就走。”
我!
鄭西張了張嘴巴,看着那兩個年輕後生拆解土铳,默默歎口氣。
這路越走越偏了。
李家老宅。
定好明早種樹時間,送走幫忙村民。
招呼大奎他們留家吃飯,這幫老爺們看着紅兵叔身邊的山杏,不知誰說了句晚上悠着點,嘻嘻哈哈揚長而去。
李紅對這幫人無語了,整天就不能想點正經事。
拉上山杏的手,走進院門。
随着煙囪升起袅袅炊煙,廚房裏飄出家的味道。
李紅兵靠在躺椅裏,享受草甸吹來的陣陣涼風。
喵嗚!
忽然,一聲貓叫聲響起,緊接着一道黑影從圍牆竄進稻場,縱身一躍鑽進李紅兵懷裏。
“回來了?”李紅兵輕撫公主那層跟綢緞一般的黑色皮毛。
喵嗚!
公主撒嬌似的膩歪,腦袋不住摩挲李紅兵下巴。
這時候。
狼犬們也從外面回到家,冷清院子裏熱鬧許多。
山杏從廚房裏探出身,“傻娃去接安娜和囡囡咋還沒回來?”
回來?
怕是那兩小丫頭不敢回來。
對這種事情李紅兵太有經驗了,小時候幹壞事被人告狀,就會躲在外面不敢回家,因爲回家少不了一頓竹筍炒肉。
“大花,安娜是不是在外面?”
嗷嗚!
大花點點頭。
“去把她抓回來。”李紅兵手一擡,四條狼犬颠颠朝院門口跑去。
沒一會。
院門方向就聽到安娜的咋呼聲。
“大花,别咬我衣服。”
“小白,别拽我褲子。”
四條狼犬分别咬住安娜的衣服、褲腿,連拉帶扯拖進老宅。
囡囡和傻娃笑呵呵跟在後面看熱鬧。
好在周圍沒有外人,要不然還是爲是狼巴子從山裏跑出來偷小孩。
安娜被狼犬們拽到李紅兵面前,馬上惡人先告狀,“爸爸,大花它們欺負我。”
哼!
李紅兵沒有搭理她,繼續撸公主。
安娜眨巴眨巴大眼睛,趕忙換個嗲嗲語氣,“爸爸,人家好想好想你,想的都睡不着覺呢!”
邊說邊往李紅兵身邊湊,試圖把今晚糊弄過去。
“站住,别過來。”
李紅兵從躺椅裏坐起身,懷裏抱着公主,指了指不遠處的椅子,“大花,把椅子給她。”
大花叼着椅子放到安娜身後。
此情此景,安娜明白今晚是逃不掉。
啪叽!
老老實實坐在椅子上。
【李家審判大會】
主審官:李紅兵
審判員:傻娃、囡囡、狼犬、公主
被審人:李安娜
李紅兵虎着臉,随手脫掉鞋子,拿在手裏揮舞幾下,“說吧,爲什麽逃學?”
安娜膽怯的看了眼鞋子,弱弱說道,“人家,人家去上學,路上看到賣貨郎,鐵蛋他們就.就跟在賣貨郎後面,我也跟着。”
賣貨郎!
李紅兵思緒一下回到過去。
“鈴!鈴鈴.鈴!鈴鈴”
“刷鍋把子、小鏟子、針線扣子、洗臉盆子、剪子、發夾子、撥浪鼓子.”
這個聲音是李紅兵童年生活記憶中最爲深刻的一幕,每當在村子裏聽到鈴铛聲、吆喝聲,知道是賣貨郎來了,全村人都會出來迎接。
那會賣貨郎騎着一輛腳蹬三輪車,車把長挂着銅鈴,車鬥子裏裝滿各式各樣的東西,在李紅兵眼裏就跟百寶箱一樣。
冰棍、西瓜糖、無花果、哨子糖、快餐面、唐僧肉
其中唐僧肉是李紅兵最喜歡吃的,唐僧肉其實就是一種辣條,1毛錢一袋。
因爲那時候不管大人小孩都喜歡看西遊記,所以這種辣條就非常受歡迎,如果能吃上一袋唐僧肉感覺自己都能長生不老一樣。
還有無花果絲,有點像蘿蔔絲,上面裹了一層白色的粉狀物,應該就是調料,吃起來比較有嚼勁,酸酸甜甜的,當時也是賣1毛錢一袋。
哨子糖是一種雙層設計的糖果,5分錢一顆,放在嘴裏是可以吹響的,既可以吃又可以玩,不過每次買完後,娃子們嘴裏都在吹,那叫一個熱鬧。
可那會生活條件艱苦,各家吃飯都成問題,誰有閑錢給娃子買零嘴。
這個時候賣貨郎的作用就突顯出來,因爲賣貨郎不僅賣東西,也收東西。
大到野生動物,小到山貨草藥,都是收購目标。
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李紅兵這些小娃子不敢進山,就整天逃課在村子周圍邊轉悠,背個小竹簍,手拿火鉗子,滿山遍野翻石塊、枯樹樁,尋找蜈蚣、蠍子。
那時候蜈蚣、蠍子挺值錢的,蜈蚣2毛錢一條,蠍子1毛一條。
賣了錢再去賣貨郎那裏買東西。
不過,要是被大人們知道逃課抓蜈蚣,挨一頓揍不說,賣的錢也會被搜刮幹淨。
看着女兒撇着嘴的表情,李紅兵心裏暗暗好笑,故作嚴厲的舉起鞋子恐吓道。
“無花果絲買沒?唐僧肉買沒?山楂條買沒?”
“去拿過來,都是垃圾食品,你現在長身體,吃這些東西傷腸胃。”
安娜脖子一縮,可憐巴巴從椅子裏站起身,一步三回頭的走向蘑菇木屋。
“小白,你去盯着,一袋。”
嗷嗚!
小白爬起身,搖晃尾巴押送安娜。
等再次回到稻場,安娜吃力的提着滿滿一大袋零嘴,放在李紅兵面前,委屈說道。
“爸爸,這是我買的。”
嗯!
“沒收了,坐回去,問下個事。”李紅兵伸腳一勾,把袋子勾到椅子下面。
望着自己花光所有零花錢買的零食,安娜眼淚在眼眶裏翻湧,抿着嘴巴坐回椅子上。
“說說,爲啥把大奎家柴房燒了?”
安娜抽泣道,“癞癞頭抓了隻老鼠,說要.要玩火燒藤甲兵。”
“你們咋玩的?”李紅兵頗爲好奇,火燒藤甲兵自己沒少萬,也沒說把人家柴房點了。
“癞癞頭用鐵鐵絲綁住老鼠尾巴讓我拉着,點着火,人家害怕,就松手了。”
“!!!”李紅兵無語。
現在小娃子玩遊戲真是糙。
當年玩火燒藤甲兵,都是先在地上挖個洞埋根木棍,挂上鐵絲,然後把鐵絲綁住老鼠尾巴,淋上煤油點燃。
點着火後,老鼠會拽着鐵絲,圍着木棍打轉,這個遊戲也叫風火輪。
别覺得殘忍,在農村老鼠可不是什麽好東西,偷吃莊稼,咬家掏家,反正是人見人打的壞種。
“叔叔,不要打安娜好不好,全是癞頭的錯,是他突然點的火。”一旁陪審員囡囡走出來,護住安娜,俨然一副大姐姐保護妹妹。
傻娃跟着站出來幫忙說話,“太爺,杏嬸賠錢了。”
狼犬們、公主也都紛紛出聲,讓李紅兵不要打安娜。
李紅兵悻悻的丢掉鞋子,自己又沒說要揍他。
合着壞人我當,你們全當好人。
要是輕飄飄的繞過她,那小時候自己挨的打就白挨了。
“這次就算了,不過從明天起,早起一個小時,學習針灸,背誦穴位歌,聽到沒有?”
聽到爸爸不揍自己,安娜臉上露出笑容,可聽到每天要早起背書,小臉再次變的沮喪,嘴裏嘟嘟囔囔道。
“早知道這樣,還不如被揍一頓。”
“你說啥?”李紅兵眼睛一撇。
“沒說啥,沒說啥。”安娜表情慌忙,活像隻受驚吓的兔子,拉着囡囡一下子就蹿向蘑菇樹屋。
毛毛糙糙,那像個女孩子的樣,以後怎麽找男朋友!!
李紅兵無奈搖頭,背着手一搖三晃走進廚房。
竈台邊,山杏正在往竈膛裏添柴火,火光映着她那幸福的笑臉,如同玫瑰花一樣鮮豔。
聽到有動靜,擡頭看是紅兵哥,那微微翹起的嘴角露出滿心喜悅。
“哥,沒打孩子吧!”
李紅兵坐到山杏身邊,嗅着淡淡香皂味,從山杏手裏接過柴火,塞進竈膛,略帶驕傲說道,“有啥好打的,小孩子該皮的時候就要皮,越皮越聰明,你看我現在聰明不!”
山杏捂嘴偷笑,輕輕推搡李紅兵,這一推二推把李紅兵憋的火給推出來。
飯也不吃了。
就像土匪搶壓寨夫人一樣,扛着山杏跑進屋子。
末了關門前,讓傻娃自己下面條吃。
一夜過後。
清晨的草溝村空氣格外新鮮。
神清氣爽的李紅兵走出屋子,伸了伸懶腰,
安娜和囡囡站在稻場,聲情并茂、抑揚頓挫的大聲背誦穴位歌。
“肚腹三裏留,腰背委中求,頭項尋列缺,面口合谷收。”
“心胸取内關,小腹三陰謀,酸痛阿是穴,急救刺水溝。”
李紅兵很是欣慰,決定獎勵兩個小丫頭,“山杏阿姨身體不舒服,我來做早飯,想吃什麽!”
“漢堡包,人家好久沒有吃了!”安娜眼睛放光。
“你咋不說吃火鍋!等着,有啥吃啥!”
李紅兵撇撇嘴,轉身走進廚房,在櫥櫃裏看到還剩的有白馍,鹵肉。
挽起袖子把鹵肉放進高壓鍋,白馍放進蒸鍋加熱。
等到鹵肉炖爛,取出來剁碎,白馍一份兩半,掏空中間的馍芯,再把剁碎的鹵肉混合蔬菜填充滿。
中式漢堡包出爐,外帶一盆金燦燦玉米碜。
“爸爸,騙人,這不是漢堡包!”安娜狐疑看着盤子裏的馍加肉。
“這才是正兒八經的漢堡包,趕緊吃!”李紅兵拿起倆白馍,盛了一碗玉米碜走進卧室,看望病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