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沒有鳥語也沒有花香，更沒有帶着青草味的清新空氣。
隻有濃濃84消毒水味、白色屋頂，白色牆壁，白色日光燈，白色床單。
李紅兵起床，洗漱好後來到客廳。
茶幾上擺着一套洗幹淨的粗布對襟衫和一套用牛皮紙抱着的西裝，牌子從來沒見過，應該不會是大路貨。
李紅兵拿起從家裏穿過來粗布衣，至于那件定制西裝像空氣一樣被忽略掉。
客廳角落堆着水果箱，這是果業公司們送的贈品，被王磊送到醫院。
打開箱子，拿出一個蘋果，用袖子擦了擦直接送進口中。
“大花，吃不吃？”
嗷嗚！
趴在地毯上的大花擡頭白了爸爸一眼，偶爾吃點素清清腸胃，還當回事了！
“那你在屋裏待着，我去監護室，等會讓人給你送早飯。”
大花喉嚨咕噜一聲，又趴回地毯上打盹。
走出房間，孫倩早已站在門口，身旁是一輛餐車，車裏擺放着各種早餐。
豆漿、油條、雞蛋、牛奶、面包、牛排，還有一碗林區特有的羊肉湯。
“來了，怎麽不敲門。”李紅兵讨厭這種作風，很管僚。
孫倩雙手放在腹部，甜甜一笑，笑容沒有往日熱切，是那種非常标準的制式笑容，讓人覺得很假，很虛僞。
“等您是我的工作，不知李大夫早上吃什麽，醫院特意準備幾種早餐，希望李大夫滿意。”
呵呵！
李紅兵嘴角抽了一下，從餐車上拿起油條、豆漿，“不用這麽麻煩。對了，幫忙給大花送些肉，謝謝。”
孫倩臉上繼續挂着假笑，微微鞠躬，“好的，醫院已經準備進口小羊排。”
李紅兵頓時覺得嘴裏的油條特别難吃，沒有繼續吃的欲望，随手丢回餐車。
“我去監護室。”
“好的，請慢走。”
孫倩再次鞠躬，望着遠處李大夫背影，腦海中浮現起昨晚一幕。
劉副院長把自己叫進辦公室，先是表揚自己這兩天的工作，随後拿出晉升爲護士長的通知，最後說了一句話。
有些人能看到，但觸碰不到，他們就像天上雲彩。人啊，要看清自己，腳踏實地，低頭做事，想太多反而空歡喜一場。
聽到這句話，孫倩明白有人背後打小報告，可能是李大夫，可能是王磊，也可能是任何人。
但對自己來說，不重要了。
晉升護士長。
自己已經得到獎勵，或者獎勵并不豐厚，卻很适合自己。
走進監護室，李紅兵發現每個人臉上都帶着喜悅表情，而且徐盛穿着無菌服出現在病房裏。
王茯苓快步走近，“李大夫，徐老爺子今天清晨蘇醒了，徐總給監護室裏每人獎勵20萬。”
難怪！
李紅兵了然，徑直走到病床邊，徐盛扭頭看到他，掩飾不住内心激動握住李紅兵的手，上下搖晃。
“李大夫，謝謝你，我們徐家上上下下都感謝伱。”
“不客氣，治病救人，本身就是醫生本職。”李紅兵不冷不淡的回應，“請讓開一下，我要給病人把脈。”
堂堂徐氏集團老總吃了個閉門羹，監護室裏衆人暗暗搖頭。
李大夫什麽都好，就是有點持才自傲，俗話說，學好文武藝，貨賣帝王家，現在雖然沒有帝王家，可有些人比帝王還牛皮，比如說徐氏集團。
李紅兵坐在床邊，仔細打量躺在病床上的老人。
在病魔折磨下，老人身體枯瘦，蒼白臉上老人斑很明顯，發呆的眼睛如一張白紙，似乎什麽都沒寫，又似乎寫滿了整個人生，迷茫雙眼似乎在訴說一切成空。
李紅兵在床邊坐下，手指搭在老人手腕上。
過去許久後，點頭道。
“老爺子脈象沉澀，證屬陽氣不足，氣虛血瘀，早上通便、通尿沒有？”
“通了！”王茯苓拿起平闆，打開記錄，“早上5點30分，通尿156毫升。6點14分，通便，性狀糖稀，無出血。”
“五通即現。”李紅兵眯起眼睛，思索片刻。
“記錄，心腦複蘇湯停用，改補陽還五湯加附子和人參，配合頭、手、足三針療法和足針療法、服癱瘓康複丹，每次5粒，每日三次。”
“去找一個懂針灸的大夫過來，我教他紮針。”
王茯苓愣了下，找懂針灸的大夫幹什麽？
聽到後面那句話，眼睛猛的瞪大，雙手顫抖。
李大夫要親自傳授針灸之術。
這還了得。
如果能學會一兩手針灸之術，以後在中醫圈裏還不橫着走。
“李大夫，你看我可以嗎？我對針灸略懂一二。”
“你！”李紅兵看着他年過半百的面容，搖搖頭，“年紀太大。”
年紀太大！
四個字像是刀子一般直插王茯苓心口窩，還是帶血槽那種，血嘩嘩往外噴。
早知道晚生幾年。
既然不能成爲李大夫的徒弟，王茯苓心裏生出惡念，老子成不了，讓你們去搶。
随即用平闆打開醫院官方網站，通知李大夫要收一位徒弟，傳授針灸之術。
這條信息是全醫院發布，頓時整個醫院沸騰了。
這幾天發生的事情誰不知道，IUC來了個大醫，一手中醫高深莫測。
現在要收徒弟。
滴滴滴滴滴！！
無數申請信息差點讓醫院網絡癱瘓。
劉副院長更是在辦公室裏直罵娘，主要罵王茯苓，知道這個消息爲什麽不單獨告訴他，自己手裏有大把人選。
推薦一個心腹，還贈送一位大醫師傅。
現在說什麽都晚了，消息發出去，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着，自己稍微有點動作，馬上就能招來口誅筆伐。
要知道光華醫院不止自己一個副院長，頭上有院長，身邊還有六個副院長，群狼環繞，不動爲妙。
拿起電話讓機房暫時關閉醫院内部通訊線路，又通知院長們開會。
會議室裏，七位副院長心思各異，表面确實一團和氣。
但誰也不提李大夫收徒弟的事，大家心裏跟明鏡一樣，誰開口先幹誰。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會議室裏煙霧缭繞，副院長們天南地北說着沒有營養的話題。
可下面人等不下去。
内部聊天線路關閉，并不能阻止向上求學的決心。
各個科室互相串門，打探消息。
“劉哥，你說我改學中醫怎麽樣？”
“不怎麽樣，你是産科大夫，學什麽中醫，用針灸做剖腹産？”
“那你呢？血液科用針灸幹嘛？給人放血？”
“那也比你強。”
議論、争吵在光華醫院四處上演，并且有越演越烈的架勢。
醫務科實在扛不住，直接打電話給劉副院長訴苦。
挂上電話，劉院長看着幾位老狐狸，無奈道，“各位，大家都是千年狐狸，玩什麽聊齋，說說吧！”
一位帶着眼鏡的儒雅副院長低笑，“我是西醫，不可能去學針灸，既然大家都看中這個名額，要不然直接問李大夫，他需要什麽樣的徒弟，他不開口，我們選好也沒用。”
衆位院長紛紛點頭稱是。
劉副院長隻能拿起平闆，給王茯苓發消息，發了十幾條石沉大海，這才想起來，自己讓機房把内部通訊線路關閉了。
掏出手機打給監護室。
簡單聊了幾句後，挂斷電話，發現六雙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心裏不由一樂，故意端起架子。
過了會，看到主管後勤的張副院長，手伸向桌上的煙灰缸。
張大炮可不是個善茬，火藥桶的脾氣，一點就炸。
吓的劉副院長連忙喊道。
“别動手，李大夫說要30歲以下，有中醫經驗，針灸經驗，男女不限。”
說完，幾位副院長皺起眉毛。
這個條件說難也不難，說松也不松。
“董院長，你主管人事，說說看，咱們醫院有沒有這種條件的。”
一位圓臉和藹的中年男人，爲難的五官都擠在一起。
光華醫院什麽科室都是人才濟濟，但唯獨中醫科是青黃不接，主要原因在座各位都是西醫出身，對中醫根本不看重。
好不容易開設一個中醫康複科，也是從外面特聘的中醫師，更别提30歲以下培養的年輕人。
得到答案後，劉副院長馬上向主管科室的院長發難，說中醫傳承幾千年，爲什麽光華醫院不重視。
主管科室的院長也不懼，反口批評主管人事院長偏西厭中，故意阻礙醫院發展。
接下來，一場混戰上演，互相推诿，互相指責，正經事一字沒提。
嘭！
後勤張院長一巴掌重重拍在桌上，“夠了！”
等衆人氣呼呼敵視對方，拿起桌上茶杯大口喝水。
“吵有什麽用，再選不出人，李大夫要是從外面找人怎麽辦，到時候雞飛蛋打，看院長出國回來怎麽收拾你們。”
是啊！
其他六位副院長氣昏腦袋瞬間清明。
“這樣吧，把條件全院通告，符合要求的報名，讓李大夫自己選怎麽樣？”劉副院長隻能說出最後的辦法。
“我看行。”
“隻能這樣了。”
“同意！”
一場充滿硝煙的會議結束，收徒條件通告發布在醫院網站通告欄。
“什麽，隻要30歲以下，我特麽的剛好31。”
“憑什麽要有中醫經驗，這是職業歧視。”
“對，這就是職業歧視，我是後勤文員爲什麽不能報名。”
有人歡喜，有人憂。
符合要求的人暗暗竊喜，向人事部發出個人信息。
沒過會。
人事部拿着一份名單來到會議室。
“才有16個人選，記得咱們醫院有幾千号人吧，怎麽選這麽點人。”劉副院長皺起眉，剛想發飙，目光看到其他院長一副本來如此的表情。
心頭怒火瞬間熄滅，沒好氣的把名單丢給人事部，“讓他們去ICU，讓李大夫自己選。”
ICU監護室。
李紅兵正從徐老爺子頭手足上退針，渾然不知醫院因爲自己一句話鬧翻天。
“李大夫，你要得人選帶來了，是不是出去看看。”王茯苓一臉酸味提醒道。
人選來了！
李紅兵點點頭，收起針匣走出監護室，自動門打開一刹那，整個人愣在原地。
十幾個年輕男女站成一排，臉上帶着激動、興奮、憧憬。
“怎麽回事？”李紅兵扭頭王茯苓。
“按照您收徒的要求，年齡不超過30歲，有中醫經驗以及針灸經驗，這些都是醫院精心挑選出來符合要求的苗子。”王茯苓認真回道。
啥？
收徒？
我什麽時候說收徒了？
李紅兵啞然。
自己隻是想找個會針灸的中醫來幫忙分擔以下工作量。
怎麽就莫名其妙變成收徒了。
“你是不是聽錯了？我沒說要收徒。”
王茯苓現在是破罐子破摔，不管你是不是收徒弟，反正我放出去的風聲就是收徒，大有得不到就毀掉的執念，再加上高層要求這個名額必須留在光華醫院。
“李大夫，醫院已經爲他們辦理辭職手續，隻有一個人被選中，其他人才能重新入職，要是沒有選中，那就自謀生路。”
草！
你們别叫光華醫院，改叫梁山醫院多好。
李紅兵氣的啞口無言，望着一張張年輕面孔，因爲自己一句話，導緻丢掉工作，這就有點說不過去。
目光在人選中遊走。
忽然愣住。
她這麽也在隊伍裏，她不是護士嗎？
“你，就你了，出來。”
衆人心裏咯噔一下，扭頭看向李大夫挑選的徒弟。
孫倩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接受幾十雙質疑目光，腦子裏瞬間一片空白，那感覺就像是被X光不斷掃射。
“快去，李大夫叫你。”一個細微聲音叫醒孫倩。
回頭看去，是位面容斯文的年輕醫生。
來不及感謝，孫倩走出隊伍，心情忐忑來到李紅兵面前。
“你不是護士，怎麽又變成醫生了？還學過針灸？”
“我”孫倩不知道該怎麽解釋，本來已經認命，想不到峰回路轉，柳暗花明又一村，聽到李大夫收徒弟，而自己又符合要求，鬼使神差的報名，誰知道真被選中了。
“我是濱海市中醫學院針灸推拿學本科生。”
“尺澤功能有哪些？”李紅兵冷不丁問道。
“咳嗽、氣喘、咯血等肺系疾病，小兒驚風、吐瀉、急性腹痛、肘臂攣痛。”孫倩想也不想脫口而答。
“手太陽小腸經穴位歌訣背一下。”
“小腸經穴手太陽，少澤前谷後溪量，腕骨陽谷同養老，支正小海肩貞鄉，臑俞天宗秉風合，曲垣肩外肩中藏，天窗天容一經穴，還有顴髎聽宮揚。”
李紅兵繼續問道，“胸到拇指爲肺經，手臂内側屬陰經，呼吸免疫掌控中，後面是什麽？”
孫倩依舊對答如流，根本不用思考，仿佛經絡穴位知識是用刻刀刻在腦幹上，需要的時候直接念出來。
“它要不痛腹脹痛，便秘口幹肩頸痛，體熱痔瘡加頭痛。”
見孫倩回答的如此完美，其他人選自愧不如，明白成功不是偶然，如果李大夫問自己，夠嗆。
李紅兵點點頭，轉身走進監護室，留下一句話。
“行，就你了！小李，換好無菌服進來。”
耶！
孫倩知道自己過關了，激動地原地蹦起來，臉上笑容似發洩也似解脫。
但對于李大夫到現在還記不住自己姓什麽，有些小煩躁。
人家姓孫啊！
貌似二陽了，頭暈眼花，還有低燒，倒黴啊！這些天氣溫變化，各位也要保護好身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