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識到水生的木匠手藝,孫強坐不住了,幾步走到跟前,熱切拉住水生粗糙的手。
“叔,一定要救救急,工程可不能耽擱,就您這手藝,我一天開400塊錢工錢,要是還是有徒弟也可以找來,一天200工錢。”
嘶!
聽到工價,大奎他們不禁嗦起牙花。
400一天,要是幹一個月不得成萬元戶。
周圍工人倒是沒眼紅,在城裏木匠本來就靠手藝吃飯,月入上萬太輕松不過。
這!
水生也有些心動,30歲前做木匠,30歲後種田,錢沒掙下多少,地種的也不求行,大女兒在城裏飯館洗盤子,小兒子30郎當連婆娘都沒找到。
但是這活接不接,必須要紅兵叔點頭才行,擡莊的人不開口,坐莊的人不能亂答應。
“水生,這是好事,把以前的師兄弟都叫來,就當給我幫忙了。”李紅兵笑眯眯的接過話,目光看到大奎、鐵柱、老根、福勝一臉羨慕的表情,又對孫強介紹道。
“孫總,别看我們草溝村窮,可手藝人不少。”
“這是鐵柱,以前是石匠,打石雕花水平在十裏八村鼎鼎有名,看到我門前水渠沒,就是他用鑿子鑿出來的。”
“還有這位老根,那也是老泥瓦匠,上房頂跟走平路一樣,瓦刀一抹,砌出來的牆又平又直,是草溝村一把刀。”
孫強對石匠可以不在意,但對泥瓦匠的老根叔卻很尊敬,連忙伸手,“老根叔,你好你好。”
一把刀,在農村是對泥瓦匠的尊稱,意思是泥瓦匠中第一把好手。
不僅在農村,就算城裏施工隊,也有一把刀的說法,就算是項目監理碰到一把刀也得客客氣氣。要不然,樓體牆面給你做出來,現場檢查沒問題,過幾年就會出現各種意外。
剩下福勝和大奎就沒什麽好介紹,一個養牲口,一個是獵人。
總不成在工地養豬,打獵吧!
而且李紅兵跟福勝訂了兩頭豬,保證老宅改造這段時間,頓頓要有大肉,至于大奎,他婆娘就在工地做飯。
酒喝的差不多,事情也都談妥,大家各自散去,劉大友住在大奎家。
山杏收拾好廚房後,扭扭捏捏的走到房門前,心虛的左右張望,然後推開門趕忙走進去。
此時李紅兵已經躺在被窩裏,剛結束跟女兒的視頻聊天,見山杏像驚慌的小兔子一樣,笑着掀開被子。
“趕緊進來,剛捂暖和。”
别看林區已經進入六月份,氣溫還是很涼,晝夜溫差能相差10度,白天25度左右,到了晚上隻有15度,睡覺還是要蓋被子的。
山杏羞紅着臉,慢慢挪到床邊,呲溜一下鑽進被窩裏,把腦袋埋進被子裏,感受到陣陣暖意和淡淡煙味。
李紅兵拉下燈繩,房間裏頓時漆黑一片。
過程略去十萬八千字。
清晨。
沒有了鹦鹉的打鳴聲,變成木工機床刺耳嘶鳴。
李紅兵兩眼無神的坐起身,眼眶發黑。
這可不是昨晚過度遊戲造成的,而是半夜施工隊就開始幹活了,叮叮哐哐響了一夜。
“不行,必須搬家,再睡一天會瘋的。”
山杏換好衣服下床準備去做早飯,她昨晚也沒睡好,外面吵一夜,屋裏玩到半夜。
“别做飯了,昨晚跟大奎說了,讓桂鳳嫂做飯的時候,給我們留一份。”
李紅兵也沒了補覺心情,跟着起床。
走出房間,院子裏孫強指揮工人清理推到的房屋廢料,福勝、鐵柱、大奎也在隊伍裏,把原來房子還能用的老青磚和木料也都收到一旁。
“李大夫,醒了,晚上沒吵到伱休息吧!”孫強帶着安全帽歉意道。
李紅兵理解的點點頭,“沒事,早飯吃了嗎?”
“吃過了,桂鳳嫂做的豬肉炖粉條,烙的火燒馍,味道真叫一個好。哎,你輕點,别碰到樹了。”
說話間,一位工人推着手推車差點碰到老橡樹,孫強趕忙上去幫忙,還不忘回頭寒暄一聲,“李大夫,我忙去了。”
安詳甯靜的老宅,現在成了亂糟糟的工地。
李紅兵搖搖頭,拉着山杏去隔壁臨時食堂吃早飯。
一大碗香氣撲鼻的豬肉炖粉條,豬肉炖的軟爛鮮香,粉條炖的糊嘴,再配上剛出鍋的火燒馍。
味道絕了!
吃過早飯,李紅兵打算另外找個地方住。
思來想去最後決定在草甸搭一間臨時窩棚。
帶着瞎子、傻娃、山杏來到草甸尋找位置,最後選在靠近溪水河邊的一塊緩坡,空氣清新,景色極好,有一種遠離塵嚣的感覺,超級治愈。
搭窩棚很簡單。
構築時先用木杆做出兩個十字交叉的立柱,然後在立柱中間架一根橫杆,接着在立柱兩側按距離綁一根橫杆,一直綁到地面,有條件的可以鋪防雨布,條件一般的鋪草席,什麽都沒有就鋪樹枝和草皮。
李紅兵自然屬于有條件的人。
從老宅找來防雨布,鋪在橫杆上,防雨布不僅防風,還防水,防潮,用來做屋頂還是不錯的。
知道李紅兵要搭窩棚,孫強讓大奎三人帶着材料過來幫忙。
衆人合力把框架搭好,外面鋪上防雨布,裏面地面爲了防潮特意也鋪了一層。
剩下就是繁瑣活,給防水布上鋪草。
光滑的防雨布表面坐不住草,隻能先用繩子把草編成草簾,先在窩棚屋頂墊一層草席,然後再把草皮鋪在上面。
這種活粗手粗腳的老爺們就幫不上忙,都被李紅兵趕回老宅工地。
山杏靈巧的雙手把一束束青草穿在繩扣上。
動物們也湊過來幫忙,黑角用它那對螺旋大角犁草,蜜狗們把散落的草收攏到一起,狼犬們、黑風負責運送。
至于李紅兵,悠哉的躺在山杏身邊,曬着太陽,呼吸清新空氣,聽着潺潺流水聲。
不知不覺進入夢鄉。
等再次被涼意催醒,發現自己蓋着薄被,抱着一臉生無可戀的二黑。
落日餘晖映紅了溪水河,潔白雲朵也變得像火焰一般,遼闊無邊的草甸被晚霞披上了一層金燦燦的外衣,展現出一幅别樣的風景。
而窩棚已經搭好。
三角形模樣被草皮覆蓋,有些草皮上還有盛開的野花,門口挂着綠色草簾,整個窩棚與草甸完美融合在一起,就像童話故事裏小矮人的家。
山杏坐在篝火堆旁,火堆上架着一口吊鍋,咕嘟咕嘟翻滾,飄出誘人章味。
“醒了。”山杏年露暖暖笑容,笑起來時眼中藏着滿滿愛意,晚霞照在臉上,朦胧的撩人心弦。
不過,這縷溫情并未持續太久。
一股腐臭味從二黑嘴裏噴出,熏的李紅兵差點吐了,一腳踹飛二黑,罵道。
“你特麽吃屎了。”
嗷嗚!
二黑幽怨的悲鳴,摟在一起的時候還叫人家小杏杏,起床翻臉不認人,渣男。
“再用那副表情,信不信閹了你。”李紅兵恐吓道。
頓時二黑吓得夾起尾巴,倉惶逃走。
李紅兵拿起薄被走到窩棚,掀開門簾看到裏面布置的跟家裏一樣,床、櫃子、柴火爐等家具一應俱全,屋頂橫杆上還挂着一盞煤油燈。
身後響起山杏溫柔聲音。
“都是瞎子和傻娃搬過來的。”
“那兩小子呢?”李紅兵沒有回頭。
“瞎子說工地上人多手雜,擔心有人去後院,帶傻娃回去守家了。”
“那我們就過二人世界吧!”
“還沒吃飯呢”
李紅兵猛的轉身,抱起山杏往松軟的床鋪上一丢。
門簾輕飄飄的落下。
窩棚外。
星河倒懸,深邃幽藍夜空中,蒼穹繁星密布,猶如鑲嵌滿點點星鑽!
……
翌日清晨。
綠色的地平線上,轉眼間就出現了一道紅霞,遠處紅色一點點暈染開來,直到整片天空被紅色所染紅。
草甸迎來新的一天,翠綠草葉上的露珠,在陽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
黑風如龍卷風一般奔馳而過,露珠落入土壤,紅馬帶着山杏緊随其後。
晨練結束回到窩棚,山杏臉頰紅撲撲的,像極了桃樹上水靈靈的桃子,讓忍不住想啃一口。
就着昨晚剩下的熱湯,吃過早飯。
來到老宅查看工程進度。
才一天時間,新房框架已經搭好,用王海的話,就跟積木玩一樣,所有部件規格在工廠就加工好,運回來隻用拼裝就行。
唯一麻煩的就是地基、電路,水路改造。
這些李紅兵不懂,但知道專業的事交給專業的人,他隻要看到結果。
堂屋前瞎子坐在台階上,身旁趴着大花,大花目光緊緊跟随院子裏走動的工人。
而工人們看到狼犬時,心裏暗暗打怵,那麽大個頭,跟牛犢子一樣,被咬一口肯定很疼。
見李紅兵出現,大花站起身搖晃尾巴湊上前。
李紅兵輕撫大花腦袋,“傻娃呢?又跑哪了?”
瞎子搖搖頭,“一大早就出去了,估計村裏有事。”
有事?
能有傻娃什麽事?
李紅兵失笑,村裏人找傻娃無非就是幹苦力。
人啊!
不能太高興,樂極容易生悲。
正在跟孫強,王海聊老宅改造進度。
就聽院門口響起李懷忠的叫喊聲。
這讓李紅兵奇怪了,大門開着,直接進來不行,非要在門口喊,這村長派頭有點膨脹啊!
不明所以的李紅兵走到院門口,馬上收起笑容,因爲門前德發哭紅雙眼,穿着孝服跪在地上。
這是來.報喪的!
沒等開口。
德發重重磕一個頭,悲傷說道,“紅兵叔,我娘今兒早上走了。”
李紅兵連忙上前扶起德發。
德發的老母親叫山蘭,今年有70多歲,聽說是老人年輕時生孩子血崩過,救回來後落下病根,前些年又大病一場,一直在家卧床,李紅兵上門診過,油盡燈枯,壽終這就這兩年的事,但不該是今年才對。
“山蘭嬸怎麽走的這麽突然?”
德發抽泣幾聲,帶着哭腔,“今兒早上,我娘讓婆娘給她洗頭,換上新衣服,又說要吃紅薯面糊,吃了一大碗,我就感覺要出事,後來娘說昨晚夢見爹要來接她,就…就走了。”
唉!
李紅兵默默拍拍肩膀,“節哀,有什麽要幫忙的隻管吭聲。”
德發搖搖頭,“不用,該通知的都通知了,當年娘是逃婚出來的,跟娘家那邊已經斷了關系,就咱村裏自己人。”
一旁李懷忠接話道,“你是村裏長輩,按規矩要請你議議章程,老人們都在等你過去。”
“行,我收拾一下,你今天事多,趕緊回去忙。”
李紅兵沖李懷忠使個眼色,後者點點頭,拉上泣不成聲的德發往村子裏走。
“李大夫,這是?”王海不懂村裏的規矩,好奇問道。
“報喪,家裏有人走了,孝子報喪,然後會先請村裏長輩去議喪,下午再去吊孝。”
李紅兵歎息一聲。
山蘭嬸是村裏爲數不多的老人了,走一個少一個。
遙想當年,自己那會還小,滿村子亂竄,碰到山蘭嬸就會給自己塞一把紅薯幹,是個好人,任勞任怨的好女人。
德發家日子才剛有起色,就走了。
李紅兵交代幾句,帶着山杏急匆匆騎上三輪摩托開進村裏。
剛到村口就隐約聽到吹喇叭的哀樂聲。
平日喜歡在柿子樹下扯淡的閑漢們也沒了蹤影。
德發家住在村西頭半坡。
把摩托車車停在稻場,李紅兵帶着山杏步行朝德發家走去。
哀樂聲越來越大。
因爲農村有着“紅事請,白事到”的習俗,隻要聽到消息,村民都會第一時間前來吊孝,并且主動幫忙。
巷子裏碰到一樣去幫忙的村民,沒有多話,隻是互相也就點點頭。
拐個彎就到德發家,入眼便是村民們在忙活撘靈棚,老大一塊紅藍色防雨布撐開,從院子一直延伸到巷子,有村民忙着在靈棚周圍懸挂白布,白花球,有村民忙着擺放桌椅闆凳。
靈棚角落,大奎帶着一幫人坐在那吹唢呐,敲鑼鼓。
見到李紅兵出現,村民們紛紛招呼,寒暄幾句又忙起來。
而李紅兵一眼就看到在扛梯子的傻娃,傻娃也看到李紅兵,憨厚的一笑,“太爺。”
難怪一大早就不見傻娃,他原來來這了,至于是有人告訴他,還是自己找過來,李紅兵沒有問,套用一句醫書本源大醫們的話。
一切皆有因果。
“傻娃,到後院把煤搬出來。”鐵柱愁眉苦臉的扛着一張桌子,從院子裏走出來。
看到李紅兵,鐵柱臉上露出驚喜,連忙說道,“紅兵叔,你快進去,裏面都亂成啥樣了。”
雖說鐵柱在村裏威信不低,但輩分不高,議喪輪不到他,隻能打下手,可院子裏發生的事,太氣人了。
李紅兵點點頭,扭頭讓山杏去幫忙,自己獨自走進院子。
遠遠看到堂屋大門上挂着一面白布,這是靈堂設在堂屋,告之來客現在還不能吊孝,因爲山蘭嬸早上走的,堂屋裏村裏老人正在給山蘭嬸“倒頭車”。
倒頭車意思就是當老人去世以後,就要給老人沐浴更衣,穿上壽衣,然後再把他擡到堂屋裏面,要雙腳朝裏頭朝外,然後再在床前擺放一個盆用來燒紙,而這個稱之爲“燒倒頭車”。
然而堂屋前上演一幕,引起了李紅兵的注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