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紅兵看病速度很快。
基本面診加切脈,就能知道病症一二。
很多患者的病其實都不是什麽大病,去醫院很簡單就能治好,但就是舍不得花錢,拖,扛,硬生生把小病熬成大病。
一個上午時間。
針灸五次,推拿三次,藥方開出去二十份。
可把李紅兵累的夠嗆,不過看到患者真誠的感謝笑容,心裏卻格外舒暢。
二十多位病人,一分錢都沒收,反而因爲有幾個病人确實困難,藥方裏的幾種藥材不是林區出産,價格也比較昂貴,李紅兵還倒貼不少。
送走最後一位病人。
鎖好醫務室門,騎上黑風一路殺到崔姐租的房子。
進院子就看到安娜可憐巴巴的坐在桌前,桌子上擺着一盤看不出本來面目,黑乎乎的菜。
李紅兵心裏咯噔一下。
千算萬算,怎麽忘記崔姐是黑暗料理界的王者。
要不去大奎家混一頓。
至于女兒,先保命要緊。
安娜聽到動靜,馬上回頭,見到李紅兵跟見到救星一樣,邁着小短腿撲了過去。
“趴趴,人家不餓,我們出去玩吧!”
好閨女。
沒白心疼。
走!
李紅兵暗暗感動,抱起女兒正要跨過門檻。
“你們去哪?回來吃飯。”
崔姐端着一筐白面饅頭站在屋檐下,妩媚的臉上還沾着面粉。
父女倆四目相對,看到彼此眼中的驚恐。
“崔姐,我不太餓,剛看病的時候,有個病人送了幾個紅薯,吃的現在還漲肚子,要不讓安娜先吃。”
安娜聽到爸爸的話,眼神裏全是愕然,小手緊緊抓着李紅兵的衣服。
似乎在說,
要吃一起吃,誰都别想跑。
“都滾過來,我做飯就那麽難吃,今天必須吃,不吃誰都别想走。”崔姐峨眉倒豎起,手裏竹筐砰的一下放在桌上。
李紅兵扭捏的抱着女兒回到桌前,望着那盤似乎是炒糊的菜,咽了咽口水。
而崔姐也發現李紅兵目光不對勁,連忙羞愧的拿起盤子,“剛炒土豆片忘記看火了,今兒中午吃點饅頭,鹹菜對付一下。”
李紅兵和安娜腦袋點的跟小雞啄米一樣。
饅頭好,饅頭健康。
安娜生怕崔姐反悔,抓起一個饅頭用力咬下去。
咔嚓!
安娜茫然的看着手裏完好無損的饅頭,嘴巴一張,吐出兩顆帶血牙齒。
哇!
頓時大哭起來。
吓得李紅兵和崔姐連忙查看,還好是兩顆要換牙已經松動的門牙,咬到饅頭給崩掉了。
不過這引起李紅兵的好奇,究竟什麽樣的饅頭能崩掉牙。
從竹筐裏拿起一個饅頭,手感明顯跟其他饅頭不一樣,沉甸甸的很有分量。
往桌子上連砸幾下。
當當當!
聲音清脆而響亮。
這是饅頭???
李紅兵不信邪,眼睛四處亂瞄,忽然發現堂屋門旁放着一袋山核桃,抓了一把放到桌上,一字排開。
手握饅頭哐哐哐砸下去。
無一例外,山核桃露出美味的果肉,而手裏的饅頭隻掉了點皮。
這特麽還是饅頭???
李紅兵舉起饅頭,一臉茫然。
“姐,你不會是在窯廠磚窯烤的饅頭吧!”
崔姐臉蹭的一下通紅,也從竹筐裏拿出一個饅頭,用力掰怎麽也掰不開。
“不對啊,起鍋時候還是軟的,怎麽會這樣?”
“你什麽時候發的面?”李紅兵好奇問道。
“昨天晚上和的面,和好面我還抓了一把幹面粉,然後就開始發面了,今兒中午蒸的時候我還專門等水燒開,拿出來的。”
難怪了。
李紅兵歎口氣,總算知道原因了。
真是一步錯,步步錯。
“我的姐姐唉,和完面不要加面粉,而且發面時間不能太長,最後蒸饅頭不能讓水開鍋,饅頭蒸熟不能急着拿出來,要用罩籠悶一會,才能吃。”
“啊!桂枝嫂子怎麽沒跟我說。”崔姐一臉詫異,看着堆滿竹筐的磚…饅頭,“算了,還是吃餃子吧,今兒早上桂枝嫂子包的韭菜雞蛋餡餃子,給我送了一些。”
餃子好。
就吃餃子。
俗話說,好吃不如餃子,好玩……呸呸呸。
李紅兵舉雙手贊成吃餃子的提議。
等到崔姐端着一個大湯盆放到方桌上,表情異常冷靜,“今兒中午吃韭菜雞蛋面片湯。”
韭菜雞蛋面片湯?
伱别騙我讀書少。
這特麽明明是把餃子煮爛了。
李紅兵無語。
在崔姐手中鐵勺關懷下,高高興興的連吃三大碗面片湯。
吃的好飽。
打個嗝,嘴巴裏都能飛出韭菜葉。
至于安娜,這個小叛徒在煮餃子的時候就抛棄了爹,自個跑到鐵蛋家。
活該崩掉兩顆門牙。
當叛徒沒有好下場。
………
到了下午上學時間。
李紅兵拿起饅頭,用力敲擊挂在門口的鐵闆。
铛铛铛!
随着聲音響起,草溝村上空再次響起吵罵聲,呵斥聲,哭嚷聲,聲聲悅耳。
陸陸續續村民押着孩子們出現,時不時還要來上一腳,抽一巴掌,表達對孩子深深的關懷和愛。
安娜緊緊抿着嘴巴,跟鐵蛋走進堂屋。
什麽叫笑不露齒,安娜現在就是,門牙都崩掉了,怎麽笑也不會露齒了。
等到所有孩子全到場,左右看不到崔老師。
李紅兵清了清喉嚨,背着手。
“今天下午上體育課,我就是你們的體育老師。”
嘩!
終于不用學習了,孩子們頓時一片歡呼。
“别吵,開始上課了。”李紅兵擺出老師的架勢。
“太爺,體育課上啥?”鐵蛋一臉興奮。
“跳皮筋怎麽樣?”
李紅兵拿着一副皮筋,這還是昨天晚上,把運動褲拆了,才做了一副出來。
噓!
孩子們一陣發出鄙視聲音。
“太爺,跳皮筋是女孩玩的,我們才不玩。”鐵蛋爲首的男孩們強烈反對。
“那踢毽子。”李紅兵又從兜裏掏出幾個雞毛毽子,
在此要向家裏的麻黃雞無私支持教育事業,表示感謝。
麻黃雞:我謝你大爺,謝你全家!
噓!
鐵蛋爲首的男孩們再次表示不滿。
“太爺,現在誰還踢毽子,狗都不玩。”
這不玩,那不玩。
現在小孩真特麽難帶。
李紅兵上頭了,脫口而出,“要不去就捅馬蜂窩。”
這個提議,瞬間得到所有孩子的同意,甚至以安娜爲首的幾個女孩也舉手贊成。
農村孩子,沒捅過馬蜂窩的隻有少數女孩子,而捅馬蜂窩就像非洲部落的成人禮,隻有通過馬蜂窩才算一個男子漢。
當然也有運氣不好的倒黴蛋,背馬蜂紮的眼皮腫成貓耳朵,臉蛋腫成臘腸,胳膊腫成大蘿蔔。
可眼前有十五,六個孩子,有點危險,萬一被蟄了,人家大人不找事才怪。
李紅兵有些暗暗後悔。
沒事提什麽捅馬蜂窩。
現在好了吧!
“太爺,太爺。”鐵蛋湊到身旁。
李紅兵沒好氣回道,“有啥事,說。”
“北邊山坡老槐樹有個葫蘆包,有這麽大。”鐵蛋邊說邊比劃,手臂張開。
這麽大?
看鐵蛋比劃的樣子,那個馬蜂窩快有一米多了。
李紅兵被勾起興趣,“真有這麽大,别騙我。”
“不騙你,前兩天我去北坡玩看到的,不行你問小不點。”
見太爺不相信自己,鐵蛋一把扯過一個身材矮小,鼻子挂着兩條鼻涕的孩子。
呲溜!
小不點先是鼻子一吸,把鼻涕吸回鼻腔,然後說道,“太爺,真有個好大的葫蘆包。”
葫蘆包,叫胡峰、黃蜂,因爲建造的巢穴外形像大肚葫蘆,也被稱爲葫蘆包蜂。
這種蜂子以采取樹脂、昆蟲、山花爲生,一般在春天築巢,夏天産卵,冬季休眠。
尤其以夏天最爲兇猛,帶有主動攻擊性,人或牲畜如不小心觸動它的窩巢,它們将立刻出動,對人畜進行瘋狂攻擊。
如果被葫蘆包蜂蜇三口以上,會對生命構成威脅,必須緊急送往醫院處置。
否則,就會有生命危險!
“太爺,幹不幹。”鐵蛋躍躍欲試。
好久沒捅過蜂窩了。
也好久沒吃蜂仁了。
記得小時候,捅完馬蜂窩後把蜂仁掏出來,用豬油炒,加點紅辣椒。
那滋味,真香。
李紅兵被生活壓抑已久的童心冒了出來。
看到孩子們一雙雙興期盼目光。
幹了。
“走。”
喔!
院子裏一片歡呼。
李紅兵連忙心虛的壓壓手,“小聲點,别讓崔老師聽到了。”
孩子們趕緊捂住嘴巴,李紅兵沖着堂屋裏喊道,“崔姐,我帶學生去草甸觀察大自然。”
“别去危險的地方。”堂屋裏悠悠飄出一句話。
“知道了。”
李紅兵敷衍的回應,對着學生們說道,“按從高到矮的順序,排成一隊。”
嘩啦啦!
十幾個孩子從矮到高排成一排,沒想到安娜成了排頭兵。
“算了,鐵蛋你到前面帶隊,癞頭你負責後面壓陣。”
癞頭是村裏另外一個孩子王,因爲小時候腦袋長癞藓,導緻頭皮上留下東一塊西一塊的藓疤。
捅…不對…觀察小隊正式出發。
李紅兵大手一揮,學生們邁着整齊步伐走出學堂,或許是第一次參加集體活動,一張張小臉挂着興奮表情。
走開路上,碰到村民也都昂首挺胸,聽到父母,爺爺奶奶打招呼,也都裝作沒有聽到。
“紅兵叔,你們這是去哪?”
“去觀察大自然。”
“觀察啥?大自然是那個?我也去瞅兩眼。”
路上碰到村民的詢問,幾乎都是詢問大自然是誰?
男的女的?
公的母的?
對此李紅兵隻能搖頭苦笑。
不過也可以理解,村民一天到晚圍着柴米油鹽醬醋茶轉,哪有空跟城裏一樣,擠出有限時間走進大自然,更何況何況村民出門就是山,擡腿就是田,下河就是水,看都看煩了。
隊伍走出村莊,來到北坡樹林。
北坡生長的說樹木多以雜木樹爲主,多數是松樹,夾雜一些桑樹,槐樹,葫蘆刺,山核桃樹,花柳樹等等。
平時村裏人北坡來的少,地上落下厚厚一層枯葉,一腳下去能沒過小腿。
“都小心點,跟着前面人的腳印走。”
李紅兵忽然覺得捅馬蜂窩不是個好主意,孩子太多,根本照顧不過來。
打開感知,緊緊盯着隊伍周圍動靜。
人出現的多,動物就出現的少,反之人出現的少,動物就出現的多。
現在5月底,野生動物到了活躍期,尤其是蛇類,越是偏僻的地方,卻容易出現。
早知道應該把大花帶上。
剛把一個摔倒孩子枯樹葉裏拽出來,心裏憔悴的李紅兵暗暗後悔。
“太爺,到了。”鐵蛋夾着嗓子喊道。
“我早看到了。”
李紅兵沒好氣的揮揮手,感知裏就已經發現一個老槐樹的枝頭垂着一個葫蘆包。
确實挺大的。
快趕上水缸那麽大了。
烏壓壓的馬蜂從蜂巢裏進進出出。
一般人看到寒毛直豎起。
這不行。
太危險了。
李紅兵确定先把孩子們帶出來,等會自己單獨過來捅。
“走,先出林子。”
“太爺,上啊,咋不捅了。”鐵蛋不解詢問。
捅個屁。
這麽大的葫蘆包,萬一把馬蜂熱急眼,自己能跑掉,孩子們怎麽辦。
馬蜂可不比其它蜂子,蟄上兩三口,搞不好能蟄死人。
沒好氣的拍了鐵蛋腦瓜子一下。
前隊變後隊,小心翼翼的走出北坡樹林。
等來到回到安全地方。
鐵蛋還在爲沒捅成葫蘆包耿耿于懷。
李紅兵把鐵蛋和癞頭叫到前面,“那個葫蘆包太大,我們人太多,我一個人去捅,你倆就帶着同學在這裏等我回來,等會出蜂仁多給你倆一把。”
鐵蛋眼睛一亮,“太爺,我跟你去呗,我跑的可快了。”
癞頭看着兩手空空的李紅兵,“太爺,你沒帶竹竿,也沒彈弓,雜捅?”
家夥事早就準備好了。
李紅兵從兜裏掏出幾個饅頭,不等說話,鐵蛋小黑手抓起一個,“太爺,你咋知道我餓了。”
說完不等李紅兵阻止,張嘴用力咬下去。
咔嚓!
鐵蛋隻覺得牙梆子一陣疼痛。
低頭往手裏吐出一顆門牙,門牙上還挂着一片饅頭皮。
“太爺,這饅頭誰蒸的,是磚窯裏燒出來的吧!”
噗嗤!
安娜終于露嘴笑了,豁牙子找到伴了。
“該你嘴欠,學誰不好,學你紅旗叔,我讓你吃了嗎?”
李紅兵沒好氣拿出紙丢給鐵蛋,從地上撿起那個掉皮饅頭,掂了掂試試手感。
“都在這等着,别亂跑。”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