燦爛陽光穿過老橡樹枝葉空隙,透過早霧,一縷縷撒在青石闆上。
出發時間到了。
李紅兵站在院子裏,大聲招呼道,“趕集去了。”
安娜背着挎包,蹦跳到李紅兵身旁,山杏穿着紅色碎花土布大襟褂,藍色直統褲,烏黑頭發梳成兩條麻花辮,扭扭捏捏的被崔姐從房間裏推出來。
雖然山杏臉上燒傷還在,經過回春膏的修複,顔色淡去不少,原先橫七扭八像蚯蚓爬過的傷疤,現在已經跟胎記一樣,薄薄一層貼在臉上。
換上嶄新的衣服,讓李紅兵眼睛不由一亮。
見慣城裏女人的光鮮靓麗,再看到山杏打扮,淳樸中透着清新脫俗的女人味。
“杏兒,你看,紅兵都傻眼了。”崔姐先是笑眯眯的調侃山杏,又對李紅兵說道,“嘴擦一擦,口水都流出來了。”
李紅兵下意識擡手擦嘴。
哪有口水!
知道被崔姐調戲了,無奈的搖頭苦笑。
見傻娃和瞎子出現,馬上招呼道,“走吧,中午前趕到鎮上。”
“太爺,要不我不去了,家裏留個人看門。”瞎子猶猶豫豫。
“扯淡,看什麽門,有白嘴,黑角看家就行,今天全都去趕集。”
李紅兵大手一揮,拒絕瞎子的請求。
白嘴倒是很高興,家裏沒人更方便對蒼鷹發動愛情攻勢。
倒是準備出門的黑角頓時愣在原地,一雙無辜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李紅兵。
咩!
仿佛在說,我也想去趕集!
李紅兵瞪了一眼黑角。
“在家好好陪你媳婦,都懷孩子了,瞎跑什麽,請你吃羊肉啊!”
自打從福勝手裏把母羊買回來,黑角有事沒事就做運動,這才多久,就弄出羊命。
渣羊!
妥妥渣羊。
黑角郁悶的叫了一聲,垂頭喪氣走進羊圈。
四條狼犬知道不用自己看家,興沖沖跳到車廂裏。
瞎子和傻娃把椅子搬上車。
山杏跛着腿不方便,李紅兵直接攔腰抱起,輪到崔姐,李紅兵剛伸手,崔姐就閃到一邊,嗔怒的瞪了某人一眼,“我自己能行。”
得!
好心當做驢肝肺。
李紅兵撇撇嘴,點了一遍人數,全員到齊。
出發!
三輪摩托帶着全家人駛向村口。
半路,李紅兵透過擋風玻璃,看到草溝村倒黴蛋四兄弟,提着編織袋,拄着拐杖朝走在山道上。
等雙方靠近,李紅兵停穩車,探出腦袋,“伱們幹啥,一大早鍛煉身體?傷都沒好,瞎折騰啥!”
“紅兵哥,你這是要出門?”
“嗯,去鎮上趕集。”
李紅旗伸長脖子朝車廂裏望去。
好嘛!
大大小小,全湊齊了。
尤其看到山杏姐那一刻,整個人都呆住。
山杏姐的事,村裏人都知道,也可憐這個女人。
但可憐歸可憐,村裏人能幫忙就幫下忙,要是說照顧,可誰家都養不起一個吃閑飯的殘廢。
采山受傷回家後,聽老爹說紅兵哥把山杏姐接回家了,李紅旗挺高興的,起碼山杏姐不用再吃苦受罪了。
現在這麽一看。
這哪是吃苦受罪,簡直是進宮當娘娘。
臉上傷疤淡了不說,人也變美了。
其他三個倒黴蛋也一樣,看到山杏的時候,老光棍的心怦怦直跳。
“喂喂喂,把口水擦一下。”李紅兵現學現賣。
四個倒黴蛋齊刷刷的擡手擦嘴巴。
然後尴尬的低下頭。
車廂裏山杏和崔姐噗嗤一笑,四個倒黴蛋又看傻眼了。
李紅旗連忙扭過頭,指了指秀才手裏的編織袋,“哥,昨兒晚上我們四個打了.不..是撿到四隻受傷兔子,這不要送到你家去救助。秀才,快把可憐兔子拿出來讓紅兵哥看一眼。”
救助?
你們特娘的糊弄鬼呢。
李紅兵看着秀才把編織袋倒過來,四隻灰毛野兔掉到地上。
兩隻兔子脖子血淋淋的,皮肉翻起,剩下兩隻後腿血淋淋,有氣進沒氣出,離死也隻剩一口氣的距離。
這特麽是撿的?
李紅兵哭笑不得,指着兔子,“你們該不會是用鋼絲套和夾子裏撿的吧!”
心直口快的王勝利,連忙接話,“可不是撿的,我從家裏拿了十斤包谷.唔唔!”
說沒說完,就被李紅旗紅手捂住。
豬隊友長是什麽樣?
就是王勝利這種鳥貨。
“撿的,真撿的,我們這也是響應号召,愛護動物。”李紅旗讪讪的提起一隻野兔甩了甩,就這麽一甩,原本還剩一口氣的野兔,掙紮一下後徹底斷氣。
李紅兵無奈的歎口氣。
“野兔屬于三有動物,按照救助獎勵規定,救助一隻野兔可以獎勵現金20塊,四隻算你100,交不交?”
四隻才100塊!
這跟心理價位相差不是一般遠,起碼有草溝村到松柏鎮那麽遠。
四個倒黴蛋對視一眼,朝李紅兵笑笑,圍在一起商量。
聽着他們你争我吵,這個說包谷是我出的,那個說鋼絲圈、夾子是我出的,還有說不賣了,回去吃肉。
這還沒拿到錢,就開始窩裏反。
李紅兵也是無語。
過來一會,李紅旗讪讪走到摩托車旁,伸出手,“哥,100塊。”
得!
李紅兵掏出100塊丢給李紅旗,同時甩出去一包華子,“你們四個就不能找個正經營生,老大不小,整天在村裏遊手好閑也不是事。”
見到華子,李紅旗頓時覺得這買賣劃得來。
這煙貴的很呢!
以前有個外地老闆,來草溝村承包草甸的時候有幸抽過一根,那滋味,真香!
其他三人見到煙,錢也不顧上分了,開始争奪那包煙的歸屬權。
李紅兵默默歎口氣,“你們以後别下夾子了,去附近山上幫我采藥材,回來我出錢買,記得要帶根的,死的我不要。”
說完,再次啓動摩托車。
正要離開,李紅旗連忙喊道,“哥,去趕集,帶上我呗,我好久沒去鎮上了。”
“滾,在家老實呆着養傷!”
李紅兵頭也不回的騎車離去。
這趟趕集帶的人多,安全第一,李紅兵沒急着趕路。
到達松柏鎮已是中午。
三輪摩托車駛入集市,滿滿人流,旺旺人氣,濃濃煙火氣迎面撲來。
李紅兵給三泡打去電話,上次帶安娜回來就沒聯系上他,過去這麽多天也不見他回電話,感覺就跟人間蒸發一樣。
電話響了幾聲,三泡就接通。
“紅兵哥,你來鎮上了?”
“你諸葛亮,這都能猜出來,現在我們在集上。”
“等我,我馬山過來。”
挂斷電話,沒一會三泡騎着他那輛破125出現,滿面紅光,聲音洪亮招呼,“哥,來也不提前說一聲,我都沒準備。”
李紅兵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三泡,笑眯眯問道。
“春苗懷上了,多久了?”
三泡楞了下,“你咋知道的,是不是老廣頭說的?前幾天老光頭讓我帶出苗進城檢查。”
李紅兵白三泡一眼,掏出煙丢過去。
“廢話,忘記我是幹什麽的了,看你說話洪亮,氣色紅潤,鼻頭發紅,肯定家裏有喜事,不是進财就是得子。”
三泡愕然,“你是大夫?什麽時候改行算命?”
“算你個大頭鬼的命,沒聽過醫道不分家,吃飯去,沒看我車上一堆人。”
李紅兵不想爲這個事情解釋。
越解釋越亂,自古就有醫道不分家的說法,在醫書本源傳承裏,李紅兵就發現,那些醫術聖手們不光醫術高超,對修道也極爲通透,稱他們爲道醫更爲準确。
道醫就是得中醫大道真傳的醫者!
這些醫者可以是在家人,也可以是出家人,尤其是道家的道長們,不管他們是什麽身份,他們所研究、體證的醫療、養生方法,也被叫做“道醫”。
所謂道醫,就是古傳中醫,它不是什麽道家的秘傳學問。
道醫這一脈是更加古老、更加少爲人知的醫學,是中醫的“本來面目”!
這聽起來可能有點“玄”,但在華夏,被隐藏起來的何止道醫。
事實上,華夏原本沒有“中醫”的說法,中醫這個詞也隻是因爲西方醫學傳到華夏,爲區别于西方醫學,才把咱們華夏人的醫學叫中醫。
可以說,目前大家所知道的中醫,隻是中醫的一部分内容,說道醫才是中醫的“本來面目”,是爲了有别于日常所說的中醫,讓大家知道華夏老祖宗還流傳有更加“有效”的中醫!
道醫,或者說古傳中醫,是以山林式的師承教學爲主,而日常所說的中醫,是以顯傳的、院校的普通教學爲主。
道醫,可以理解爲是太上在《道德經》裏所闡述的“道”在養生、怯病以及道醫教學方面的生命科學領域的應用,這也就是《黃帝内經》一開始所講的那些“其知道者”的“上古之人”所掌握的東西。
道醫最大特點,就是“以身證道”,通過“返觀照察”,回歸生命本源。從而使人具備頗爲神奇的診病、治病能力,從這個意義上說,古傳中醫,壓根兒就不同于今天大家熟知的顯傳中醫。
它是更加簡單、更加直接的人天之學、人體科學的一部分。
道醫教學方法,與一般中醫教學方法大相徑庭。
一般來說,明師們不會像現在中醫學院那樣讓你學上三五年,學到很多中醫“知識”,卻沒有多少中醫“能力”。
要深入經藏去尋找明師,這是常理,因爲對于有自學能力的人來說,明師的确就在經典中。
古傳中醫那些遠在四診八綱之上的診病能力,一個晚上就能教會,不是“學會”,是“教會”。
盡管這“一個晚上”聽起來容易,明師們往往要考察你很多很多晚上。
有位人說,學中醫也沒有捷徑,這個說法也對也不對。
遇到明師之前都沒有捷徑可言,到了明師那裏,就是一兩句的問題。
真傳就是那麽一句話,這句話一聽就會,一用就靈。
否則曆代熟讀經書藥典的中醫那麽多,怎麽大醫那麽少?
捷徑是肯定有,隻是這個捷徑需要非常嚴格的心傳口授,明師們就像唐朝道醫王冰先生所說“懼非其人,而時有所隐”,但一旦真對你進行心傳口授,不用多長時間,甚至一到三天,就能讓你變個人。
所謂“士别三日,當刮目相看”說的就是這麽回事兒。
這才是古傳中醫!這才是道醫!
至于李紅兵是不是道醫,他自認爲不是,因爲做不到常無,欲以觀其妙這種地步,明師真傳自己卻是得到了,隻能算半個古傳中醫。
三泡見李紅兵不搭理他,扭頭熱切的朝車廂裏打招呼。
“傻娃,你又壯了。”
“瞎子,眼鏡不錯,徐老闆送的吧,不便宜啊!”
“崔老師,好久不見。”
“大花、二黑,三灰,小白,好狗。”
“山杏姐,紅兵哥終于舍得放你出來了。”
最後目光投向安娜,故意裝作驚奇模樣。
“咦!這個小孩是誰啊!讓我猜猜,你是不是叫李安安,不對,是李娜娜?”
安娜氣呼呼從山杏懷裏站起身,跟小大人一樣,一闆一眼說道。
“不對,人家叫李安娜,叔叔真笨。”
三泡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來叫李安娜啊,叔叔帶你去吃好吃的肉肉,好不好。”
說完,招呼李紅兵。
“走起,老魏家羊肉湯,我先去安排。”
三泡火急火燎的騎上125一溜煙消失在街道。
李紅兵搖搖頭,騎着摩托車跟在後面。
趕到老魏家羊肉湯的時候,三泡已經單獨找一個“包廂”,就是頂單獨的帳篷,金芝嬸忙着擺桌子,擺椅子。
李紅兵把車停在路邊,招呼大家下車,把山杏再次抱着下車。
在老宅,都是熟人,不覺得有什麽。
可對于山杏這種很多年沒出過村,面對人來人往的集市,非常不适應,仿佛所有人都在盯着她,盯着她的臉,盯着她的腿。
俏臉一下變的刷白,緊張的抓着李紅兵衣服,就像一松手,李紅兵就會飛走一般。
“别怕,跟家裏一樣。”李紅兵輕輕握住山杏的手掌,向崔姐使個眼色。
崔姐暗暗歎口氣,挽住山杏胳膊,故作輕松的介紹大集上的趣事。
安娜似乎也覺察出山杏阿姨的不适,乖巧陪在身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