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縛身爲繼子在前廳等着,汪妙嫣慢步過來時房檐上的雨水正一點點落下,點在庭院種植的芭蕉上。黃桷蘭的花被打在地上,滿院子飄香。
她不禁想起見到沈縛的第一面。
那個時候自己才從揚州姑媽家回來,因在揚州做了《青雲頌》名聲大噪,人人都稱她一句“小李君”,認爲有當年李清照的風範。她還同人紅眼,說了句“誰要像她?誰不知道李清照半生飄零。我堂堂汪家小姐,怎會如此?”
一語成谶,自己竟然嫁了沈如之。
那時沈縛被國公爺沈如之叫回見人,坐在席位上看不出雙腿殘疾。正巧是過年,沈縛穿了一身喜慶的紅色衣裳,一雙桃花眼無情,席面上再好看的姑娘同他搭話他也眼皮子不擡。
汪妙嫣喜歡他,因爲他們最登對。京城中除太子殿下外再找不出第二個比沈縛更年少驚豔之人。
這場雨下得有些長了,滴滴答答的雨聲竟然讓汪妙嫣想到從前。
從前畢竟是從前,如今才是如今。
“世子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怎麽今天偏偏來了母親這兒?”汪妙嫣戴着面紗,笑容虛僞。
沈縛坐在輪椅上依舊眼皮子都不擡。
下一秒,汪妙嫣身體一輕整個人直接飛了出去!
時間都停止了,汪妙嫣此生第一次體會被甩飛出來的感覺。女人從正院的上座被暗衛一把扔在庭院中,雨水把她剛換的衣裳打濕,泥點子還沾在鼻子上。汪妙嫣手腕疼得厲害,一點兒勁都使不上。
“夫人!”
心兒的眼珠子都要掉下去,剛要出去就被暗衛一個手刀打暈。
宗淮撐着油紙傘,一步步走近汪妙嫣。
“不才記得大夫人,未嫁進國公府時也是小女兒天真無邪的模樣,可惜年歲漸長竟變得如此可惡,什麽招數都用得出了。”
男人皮笑肉不笑,看得汪妙嫣心裏發麻,她護着手腕冷笑:“沈縛想幹什麽?”
“幹什麽?大夫人在折辱縣主時就必定想到殿下會替縣主報仇才是。”
油紙傘向汪妙嫣傾斜,傘面上的雨水從天而降全部淋在汪妙嫣頭上,她落湯雞一樣睜大眼睛恨住宗淮,頭發濕哒哒一大塊披着,雨水從她頭頂上不住滑落,流進衣領冷得讓發顫。
大缸中的荷花開得正好,暗衛一把提起汪妙嫣放在養荷花的大缸中。
“嗚……你們……”
汪妙嫣掙紮着,卻隻有一隻手能夠用上勁。
腳下是荷花根部的淤泥,随着她的掙紮水逐漸變得渾濁,她浸泡在一缸泥水中。
沈縛手撐着頭,漫不經心道:“把她頭壓下去,阿妩在她那受三分的苦,今日本殿下必定讓她還十分。”
汪妙嫣一下被摁進泥水中,臉上的傷口被髒水滲得生疼。她使不上力氣,從胸腔蔓延上窒息感,将死亡時又被一把提了上來。
冷。
渾身上下都冷得發抖。
她的腦海中隻有“被子”兩個詞,不知道過去多久,汪妙嫣一隻手抓住大缸邊緣聲音都在發顫:“沈、沈縛,你不能殺我。殺……殺了我你和姜妩……都、都會被大理寺……調查。汪家不會……不會放過你們。”
男人依舊頭也不擡,一個眼神都未曾分給她。
多可笑,當年一見沈縛誤終生。
在汪家,兄長問了一遍又一遍“隻能是沈縛嗎?”。京城中好男兒不在少數,即便不嫁沈縛,也還有無數男子等着求娶汪家的貴女。若說心中全然不後悔,汪妙嫣定然是撒謊。
她眼前恍惚出現一隻手,一下又一下像撫摸小狗一般撫摸着自己的頭。
芙蕖~
汪妙嫣看着那身影離奇大笑。對,縱然全世界都抛棄自己,還有芙蕖!可是……可是芙蕖被姜妩害死了。
“哈哈哈沈縛,你隻能夠折磨我,卻不能直接殺死我,你能奈我何!我活一日,就會折磨姜妩一日,這是那個賤人應得的!”
“還有你,你又能夠好到哪兒去?真愛她,當初不也還是見色起意,不過娶她做姨娘罷了。”
“今日我已經入宮見太後,若非是因你牽扯到調查奪嫡,姜妩早被處置。你隻能夠傷我一時,可我終歸是你名義上的母親。你有本事就殺了我啊!弑母之罪,看你沈縛如何擔得起!”
汪妙嫣的話挑釁得沈縛手咯吱響,宗淮一個眼神,暗衛立刻把汪妙嫣的頭再次壓入水中。隻聽見“咕噜咕噜”冒泡泡的聲音,再沒有污言穢語傳出。
宗淮将沈縛推着出來離開。
“殿下放心,暗衛知道如何處理,不會在她身上留下傷口,可是縣主受過的痛她會一分不少地雙倍承擔。”
……
夜晚,繁星點點。
整整一天了,汪妙嫣都沒有醒來。
沈如之愧疚地等候在床邊,汪妙嫣高熱不醒,嘴中一直說着糊話。
“娘親~娘~我想回家……”
周圍伺候的人無不落淚,這個風風光光的汪家大小姐嫁入國公府後變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小姐,我可憐的小姐。”心兒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一旁的大夫唉聲歎氣,“國公爺,這傷口碰了髒東西,臉上恐怕是好不了了。等會兒大夫人喝了退燒藥應該會好些。”
說完,大夫提着藥箱匆匆離開。
“那個逆子!”沈如之勃然大怒,轉身就要去長墨院找人算賬。
管家并且沈家幾個族老把人抱着,“你去又有什麽用?他沈縛那個性子你又不是頭一天知道。”
“以後就把長墨院分出去,不管那兩個孽障就是了。”
沈家族老也是唉聲歎氣。
“一開始本就是姜妩和人私通,那王守正現在還在長墨院好好養傷呢。憑什麽我家小姐就要這樣受罪?”心兒哭得眼睛腫得核桃一般大。
沈如之冷哼一聲,“動不了别人,這個王守正總動得了吧?打斷他雙腿送出去!他偷盜國公府令牌,私自進府,姜妩護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