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信是意外、偶然。
隻有一種可能——一切都是姜妩計劃的。
這個女人遠遠沒有自己看見的那麽簡單,或者說她比王守正想得還要聰明,不遜色世上任何一個男兒。若非是女子之身束縛了她走向更廣闊的天地,她定然還能再有一番作爲。
毒辣的太陽讓人人都出了一身汗,陸沉風公事公辦,當即就要讓人上前給盛淮帶铐。
“大膽!我家将軍戎馬半生,還被你這小子這樣對待。”手持大刀的壯漢反手用刀柄将陸沉風一擊,他肩窩吃下一記,疼痛像蛛網一樣散開。
陸沉風并不虛弱,可比着這個一米九、壯得和頭熊一樣的男人自然看着就“文弱”多了。
“大人!”大理寺的官兵趕緊去扶,陸沉風發出一聲悶哼,這一下傷得可不止表裏了。
“誰讓你動手的?”盛淮一對眼睛噴着火星子,擡手就對着屬下一個巴掌。
京城不比邊疆,打官員一巴掌說不定就能要了人的命。盛淮護兵心切,手下動作來得狠,幾下就把人給打得在地上翻滾吐血。
他尤不解氣,一腳踢向士兵的肚子,“你是什麽身份,對着陸大人也敢直接動手,不要命的犢子!”
“将軍!将軍!再打下去陳石的命都要沒了。”
“他不是故意的,也隻是看着将軍被冒犯。都是跟了将軍這麽久的人了,陳石什麽性格将軍還不了解嗎?”士兵紛紛上前阻攔,幾個人都抱不住盛淮。
他一個過肩摔把阻攔的人重重摔倒在地,半天都爬不起來。
陳石口吐鮮血,在地上難受得翻滾。
這模樣,陸沉風怎好再說什麽?他捂着胸口依舊公事公辦:“盛将軍,死者屍體還在大理寺放着,将軍一日不去大理寺錄好口供,人就要放在大理寺。夏日炎熱,将軍是要看着那無辜死者死後屍體生蛆,不得下葬嗎?”
“我……”
盛淮腦海中再次出現那個百姓的面容。
他沖着要從長墨院中出來,要逃離這個魔窟。可是一切發生得太快了,他甚至來不及阻止,長槍已經穿透那個男人的胸膛。
發生之事,曆曆在目。盛淮閉眼就會看見無辜的百姓,他一次次質問自己,恨不得再回到沈如之邀請自己上門之時。他這輩子,一步錯步步錯,害了江家兄弟,耽誤了芙蕖,又平白害了這一條性命。
“我跟着你去大理寺,人的确是……”
“人不過是我國公府上一個家奴,什麽時候還驚動了大理寺。”盛淮的話被人打斷,衆人都震驚地扭頭看着另外一旁。沈如之快步而來,看着盛淮點點頭,眸中眼神訴說着接下來的一切他來處理。
姜妩被扶着走到門口,隔着栅欄觀望外面。
沈如之竟然在這個時候回來,陸沉風注定無法帶走盛淮了。盛淮一向是牛脾氣,若非殺死二木讓他心中愧疚,也不會真打算跟随陸沉風離開。
“放屁!二木是小滿山的良民,我們隻是過來做工。當時都說得好好的,不會影響子孫後代去讀書當官。”伺候的下人憤憤不平,不明白大家夥怎麽就變成了家奴。
“就是!我們不是!”
到處吵吵嚷嚷,小滿山的人好不容易看見點公平的存在,紛紛對着陸沉風和大理寺的人狂吼。
若陸沉風也帶人離開,他們将再沒任何希望。
律法有定,簽了死契的家奴如同貨物,可任意由主家買賣。
沈如之一張國字臉隔着栅欄看着姜妩,那雙眼睛黑沉沉看不出任何情緒,隻讓人覺得壓抑。
“姜妩,你來同小陸大人解釋,那人的确隻是個簽了死契的家奴。”
此話一出,驟然四下無聲。
他們可以沖着陸沉風、國公夜沈如之和汪妙嫣發洩不滿,可是他們信服姜妩。是姜妩解救了小滿山中的無辜百姓,是她用自己的錢财養活了小滿山剩餘無數殘廢之人。
目之所向,亦是衆人心之所向。
時間仿佛凝滞,沈如之不過微微抿唇,笑容淡漠。他從未把二木的性命放在眼中,此刻也是明目張膽逼迫姜妩認下二木是下賤的家奴。
“縣主。”王守正顫顫巍巍起來,他早料到結局,笑容可憐又苦澀,像身處在黃連熬制的長河中,苦度而不能出,“我們知道縣主難,縣主做什麽決定,我們都不怪您。”
其餘人也都低下頭。
都知道姜妩血崩無藥,差點斷送性命。
都知道她也不過是個弱女子,在這吃人的國公府無依無靠。
汗水讓衣裳緊緊貼在姜妩身上,旁人是熱的,唯獨姜妩身體虛到極緻,竟然在這三伏天覺得身體發冷。
“不,二木不是。他是從小滿山挑選過來伺候我的良民,戶籍都還在官府。陸大人,還請您先到官服查閱文書,官官相護,妾身怕稍遲一些二木的戶籍就變成家奴了。”姜妩大膽對上沈如之,露出一個燦爛卻令人害怕的笑容。
她要……釜底抽薪,直接斷汪妙嫣的後路!
“陸大人,江芙蕖根本并未赴死,她挾持了大夫人,讓大夫人做出封鎖長墨院、不送吃食種種駭人聽聞之事。不僅如此,那女人還三番兩次對妾身動手,在妾身的藥物中下藥。您看。”
姜妩掏出大量紅色果實,外表看上去如同紅豆。
“江芙蕖此刻就在國公府中,請陸大人立刻封院。妾身有殿下給的暗衛,可以幫助陸大人抓住此人!”
誰都沒想到姜妩會直接說出江芙蕖的存在,汪妙嫣和盛淮對視一眼充滿震驚,盛淮手中的兵刃對着姜妩,破口大罵:“你這個賤人!”
兵刃帶動風,轉眼就到姜妩眉心。
電光火石,兩個暗衛的手合力握住兵器,血液順着他二人“滴滴”流在地上,彙聚成一灘紅色的小湖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