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和“夫弟”,姜妩的腦袋嗡嗡作響。
“你個賤人,信口雌黃,我不撕爛了你的嘴。”紅莺一下上去,左右開弓打了丫鬟兩個耳光。
搜查嬷嬷和許嬷嬷對上,一臉爲難。抄檢國公府人盡皆知,老夫人是打定主意要去除國公府的不良之風。
“涉及到兩位主子,奴婢不敢輕易決斷,先去禀報老夫人和大夫人了,向娘子告退。”搜查嬷嬷領着人從院門離開。
許嬷嬷不解,爲何姜妩一動不動仿佛被冰霜凝固住。順着她的視線看去,盡頭是一團黑暗。
天色昏黑,伺候的下人開始去點燈。長墨院中一盞盞燈火點起,姜妩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周圍的聲音一時都被她屏蔽,她的世界中隻有院門處那個身着水墨色衣裳的男子。
他幾乎和黑暗融爲一體,隻有姜妩發現在那的沈縛。
他的眼神冰冷得如萬古寒夜,姜妩的心一點點涼了下來。
“殿下,我沒有!”
有那麽一刻,姜妩覺得自己要失去一切。她匆匆追上前,可二人的距離反而越來越遠。宗淮推着沈縛越走越快,抄花長廊遠得姜妩看不見盡頭。
“殿下──”
空無一人的長廊,隻有姜妩駐足。
是什麽時候喜歡上沈縛的呢?
是前世那個永遠寵溺和滿足自己,到最後亦一直陪伴自己身側的時候?還是今生一次次護住自己的時候?無力感像擅攀緣的夕顔花布滿姜妩全身。
好像什麽都不一樣了。
明明自己從一開始就渴望着和沈縛再續前緣,恩愛兩不疑。可從一開始,他就不信自己。壽宴下毒後,他或許認清了真心,或許沒有。
……
老夫人、大夫人、二夫人盡在,丫鬟輕聲細語禀報:“姜姨娘帶到了。”
許是遇見這種事,姜妩臉上愁雲慘淡,可這愁容不減她美麗,反而楚楚可憐讓人心都揪在了一起。這樣的美人即便是女子都舍不得多加責怪,更妨論男人呢?
老夫人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厭惡,捏着那書簽的手骨節作響,“姜姨娘,你還有什麽好說?你在這府上日日妖妖豔豔,三天兩頭出府,全然無良妾該有的安分樣子。勾了老二不夠,還和老四拉拉扯扯。”
大夫人壞笑着添油加醋:“母親說得在理,之前這姜姨娘就被不少下人看見和沈瑾賦拉拉扯扯的。這下又有這書簽和醫書作證,二人恐怕早瓜田李下了。”
姜妩心思并不在這,腦海中無數次浮現出沈縛最後的眼神。
好像他一個人身處荒涼的西北,黃沙滾滾,高貴無雙的世子殿下卻永遠隻有一個人。沈縛是厭惡自己?還是對自己失望?還是别的?
一滴雨拍在了屋檐上,緊接着嘩啦啦的雨聲鋪天蓋地,幾乎要将整個世界摧毀般。逢了半月的晴空烈日,終于迎來了這一場盛大的雨宴。
房間中的談論聲都被雨聲蓋過,外面伺候的人伸長了耳朵都聽不清。
姜妩低垂着頭,大有聽憑發落的意思。
老夫人語重心長,“後宅不甯,男人們在前朝就會分心,使不上力。有你一日在,國公府就不得安甯。讓外頭人曉得我國公府如此高門,三個兒郎都和你沾染關系,我國公府清譽毀于一旦。”
老者閉上眼睛,自古大家族都是從裏頭殺起來的。自己再不喜沈縛,可是有沈縛在,便能保國公府一日榮耀。
“傳我令,将姜妩幽禁佛堂之中。若世子問起,就說姜妩自知無顔見他,已白绫自盡。兄弟阋牆之禍絕不能在老身活着的時候出現!”
“是。”
搜查的嬷嬷冷酷無情擺手讓人将姜妩拉下去。
後宅處置一個女子,管她是不是良妾都有應對過去的辦法。什麽良妾不良妾的,隻要不殺死,一輩子禁足關在方寸之地難道不比自盡更讓人覺得可怕?
“妾身不從,除非殿下親自下令。”姜妩站得端端正正,眼神堅定,“老夫人别忘了我姜家對國家有恩,不能輕易處置我。”
外頭一道清越的聲音也在噼裏啪啦的雨聲中傳來——“祖母,孫兒和姜姨娘清清白白,還請祖母明鑒!”
婢女打開門,老夫人、大夫人和二夫人正對着跪在磅礴大雨中的沈瑾賦。積蓄的雨水打濕男人的下袍,墨發濕漉漉貼在身上。二夫人抿着嘴,細長的柳葉眉微蹙,“四少爺向來身體不好,還是叫起來問吧,老夫人。”
“讓他跪!去碰那個活閻王的人,活該他受些罪!”
門一打開,話全部傳進沈瑾賦的耳中。
雨水在男人的頭發末梢彙聚成小股的水流,從每個地方鑽進,寒冷如附骨之蛆讓沈瑾賦渾身發抖,裏頭裏頭開始隐隐作痛。
他撐着殘敗的身軀,笑容凄慘,“祖母,一切都是孫兒的錯,孫兒未……未把控好和姜姨娘的距離。一切和姜姨娘無關,請祖母懲罰瑾賦,放過姜姨娘。”
在這府上,沈瑾賦從來都知道自己是什麽身份。生母身份低微,所有人都瞧不上。說什麽、做什麽左不過都是自言自語。
内堂中的姜妩詫異看着沈瑾賦,外面伺候的丫鬟小聲議論:“四少爺這是瘋了嗎?他身子那麽差,這樣淋一場雨恐怕命都要沒了!”
“他能夠爲姜姨娘做到如此地步,說他和姜姨娘之間沒什麽,誰信啊?”
“……”
老夫人從鼻子中發出一聲冷哼,連說了三個“好”。
“好!好!好!我看咱們國公府是養了一群好兒郎,一個沈縛忤逆長輩,沈琨沉迷美色,引來王家那個災星。現在這個老四都敢和我反着來了。他以爲自己是在英雄救美不成?來人,給我請家法,重重的打這個不孝孫!”汪老夫人指着沈瑾賦氣得厲害。
沈縛反駁自己也就罷了,他沈瑾賦是何出身還敢在雨中長跪脅迫自己
“老夫人,瑾賦的身體怎麽扛得住?”二夫人“刷”一下起身,從丫鬟手中接過油紙傘就要出去。
老夫人正襟危坐,端正好脖子上的璎珞項圈,漫不經心:“死了就死了,我沈家不缺孫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