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枝意出聲打斷江懷策的安排,耶律奎在淮京中毒,這件事的背後本身就充滿着陰謀,是渤海還是大金,皆有可能。
她也覺得這件事的背後,興許和那幕後黑手逃不開,所以她也要去。
“就知道你要跟着去。”
江懷策面色有幾分蒼白,目光露出無奈,他能聯想到的事情,枝枝也能想到,所以她是一定會跟過去的。
“這件事的背後興許與那幕後之人也有關系,畢竟淮京越亂對他而言越有好處。”
聽着姑娘的話,江懷策點頭:“好,不過你要跟在我身後,不許亂跑。”
他害怕她像上次一樣再發生意外,自己如今有傷在身,如果真是有歹人,他都不敢保證自己能不能護住她。
“我又不是小孩子,不會跑丢,倒是你,還是盡快回府處理傷口。”
沈枝意的話中帶着幾分關切,令江懷策心中升起一股暖意,馬車在侯府停下,沈枝意開口道:“我在馬車上等你吧。”
江懷策還未出聲,張伯立馬接上話:“沈四姑娘,老奴看侯爺這傷挺嚴重,勞煩您陪老奴一起将侯爺攙扶進去吧。”
張伯有些恨鐵不成鋼的看了江懷策一眼,上一次的苦肉計根本就不好使,江懷策沒兩天就将那紗布拆了,真不知道這侯府什麽時候才能迎來他真正的女主人啊。
“不”
男人的話隻說出一個字,就見沈枝意走下馬車,一隻手扶住他:“走吧。”
一旁的張伯滿意的露出一笑,兩人将他扶到淮水院,府醫早已候在一側,還是熟悉的人,隻不過這一次處理傷口的地方卻從腿換到了背上。
江懷策本想讓沈枝意出去,他不用看也知道自己背部的傷有多嚴重,他不想讓枝枝看到自己身上的傷。
他要的是她的愛,而不是因愧疚下而産生的感情,那樣對他們都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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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沒有發現這巫山的黑霧好像更重了。”
穿着青色弟子服的青年擦着額角的汗,擡頭望向山頂的位置,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巫山上就開始聚攏着大團黑霧。
陰沉沉的,像是在壓着什麽東西一樣,平白讓人覺得心浮氣躁。
“快回去禀告師尊吧,我看着情況有些不妙。”
另一人面色沉靜,心跳聲在這黑霧的籠罩下不由得加快。
傳聞巫山是一千八百年前一座帝王陵寝,但那個皇帝死的太慘,是被自己的子民生生刺穿千萬箭,怨氣十分強。
坤靈百年前就曾派人來鎮壓,連失傳的上古陣法都使出來,這才封印住他的怨氣,不至于讓巫山徹底淪陷。
如今瞧着,這百年過去,封印似乎有所松動,那黑霧極有可能是由怨鬼的怨氣和煞氣凝聚而成。
兩人都是淩霄派來探查的弟子,想到之前那些死狀凄慘的弟子,心下一沉,轉身便要離去,忽而濃郁草木開始變換位置,悠遠的聲音自巫山之中傳來。
“來了巫山,還想走嗎?”
那聲音聽着頗爲年輕,帶着幾分戲谑,原本隻是纏繞在山頂的黑霧瞬間便蔓延至山腳,将整座山籠罩起來。
他們還沒來得及說話,就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遏制住喉嚨一般,呼救聲還未發出,頃刻間便斃命,黑霧貪婪的在兩人身上吸收着,直到他們變成一具幹屍。
此時巫山山頂,茂盛的樹影落在河面上,一隻垂下的腳在上面晃着卻沒有影子,叮叮當當的聲音響起,像是環佩相撞的聲音,再往上看少年穿着一身鴉青色的衣裳,腰間别着把彎月匕首。
那腰封的形狀很是詭異,似一截相連的骨頭一般,白骨淩然,覆在他的腰上,鈴铛綴滿整段白骨,他的面容隐于枝葉間看不真切,隻是那骨節分明的手指張開又收攏。
他的手指上帶着銀制的指套,黑紫色的蝴蝶悄然落在指尖,片刻化成黑氣散去,少年輕笑一聲:“真弱。”
被封印在這巫山一千八百年,人世間早已不知輪回多少,那些害他的人也已投胎轉世,可是憑什麽,憑什麽他要被封印在這裏,日日受陣法折磨。
那些人卻能投胎轉世,不公平,當真是不公平啊。
坤靈的人用陣法消耗他,隻要他動了想出巫山的念頭,陣法就會成倍反噬他,直到他的怨氣被煉化成清氣。
但是他們低估了他,他的不甘和怨氣在被反噬後,像是參天大樹一般瘋狂滋長,有朝一日,待他沖破桎梏,與命物徹底融合,定要這凡世來爲他這一千八百年的屈辱陪葬!
陣法感知到他的念頭後,迸發出金色光芒,他手腳上虛化的玄鐵鏈漸漸收緊,脖子間已經被勒出青紫,少年仰着頭,目光中隻有恨。
淩霄派中,瘦弱的少女被推倒在地,往日和藹的師伯一隻手掐着她的脖子道:“好侄女,交出天荒鍾,師伯自會放你一條生路。”
上月,薛歲安的爹娘在巫山殒命,屍骨未寒,她這師伯就露出真面目,要她交出鎮派法寶。
她也沒想到,剛附身到這具軀體上,就面臨這種境況,腦海中屬于薛歲安的記憶紛沓而來,她低垂着眸,沉聲說道:“天荒鍾不在我手上。”
那是薛歲安爹娘親自封印的上古法寶,是她爹娘臨死前千叮咛萬囑咐不可交出的法寶。
“你以爲我會信你嗎?若你再嘴硬,便讓你試一試天罡五雷的滋味,薛歲安,你最好識相點。”
青陽冷哼一聲,薛歲安不過才到結晶初期,連金丹都未結出,他就不信,她能不怕這天罡五雷,一道下去,就能讓她魂飛魄散。
“我說了,不知。”
她的腦子還有些渾渾噩噩,她無名,仙人們稱呼她爲神女,頭一次被人喊着大名有點沒反應過來。
而且身體融合帶來的排異反應讓她五髒六腑都像是擠壓在一起,她強忍着精神,就是怕自己昏睡過去。
“師尊!”
未等青陽開口再說什麽,就見一名弟子急匆匆走來,低聲在他耳邊說着,青陽聽完後,神色一變,轉頭看到跌坐在地上的少女後,計上心頭。
巫山的黑霧日漸濃郁,世人都說,是坤靈的陣法壓不住怨氣纏身的鬼王了,一旦鬼王沖破陣法,首當其沖毀滅的便是淩霄派,既然她口口聲聲說着不知法寶下落,那對于他來說就沒什麽用處了。
不如就讓她死在巫山,倒也不用他出手,省去不少麻煩。
“把她帶去巫山。”
那弟子聽到青陽的話,有些不忍的轉頭看向她,這可是前掌門的獨女,如今一朝失去父母,就被如此對待。
“看什麽?歲安有孝心,爹娘死在巫山,自然要去巫山殺死鬼王,替父母報仇才是。”
青陽的臉上露出一個笑,看起來倒真像是一位爲晚輩考慮的好師伯。
“青陽,若我有命從巫山出來,必定拿你的血來祭奠我父母。”
薛歲安的爹娘是被青陽诓騙到巫山的,而後被妖鬼殺死,既然用了她的軀體,那叢今日起,她就是薛歲安了。
這些仇恨,等她帶着鬼王從巫山下來,定會還給他們。
她此時已經适應了薛歲安的身體,搖搖晃晃的站起身。
“那也要看你有沒有命活。”
他派去的弟子,隻要靠近巫山就會殒命,他就不信這薛歲安能活着從巫山下來。
那弟子神色有些爲難的拉住她:“小師妹,抱歉,我送你去巫山吧。”
“等一下。”
兩人正要轉身的時候,就見到一嬌俏少女走過來,上前挽住青陽的胳膊,衛喬喬看着薛歲安的狼狽樣,心中止不住的竊喜。
往常這薛歲安的爹是掌門,什麽好東西都是薛歲安的,就連她喜歡的桑緒成桑師兄都是她的未婚夫,日日跟着薛歲安跑。
如今她爹成了淩霄派的掌門,薛歲安有的一切她全都能享受,而她會死在巫山,再也不會回來,想到這裏,衛喬喬的心中就染上幾分欣喜。
“薛師妹,你瞪我做什麽,之前倒是沒發現,你的這雙眼睛,當真好看啊。”
衛喬喬走進她,昔日自己處處被壓一頭,什麽都比不過薛歲安,心中嫉妒和瘋狂的不甘念頭,瞬間上湧,眸光一閃,手指便朝着薛歲安的眼睛而去。
“不如剜下來,給我做玩物吧。”
蝕骨疼痛自眼眶中傳來,她跪倒在地,神力被封印,且薛歲安的體内還被下了禁制法術,她如今就和一個凡人一樣,無神力,無靈力,隻能生生受着這剜眼之痛。
“痛嗎?你曾經所擁有的一切,法寶,靈藥,身份地位,還有桑師兄,今後就都是我的了,這雙眼睛,當真美,可惜,也是我的了。”
她看着薛歲安臉上的血迹,笑的張狂,不過父親說了,薛歲安不能死在淩霄派,不然剛剛她可不止是剜去她的眼睛了。
“薛師妹,你可要好好的從巫山中活着走出來哦。”
故作關切的聲音讓薛歲安聽來十分惡心。
‘重瞳,标記。’
她心中默念,強忍疼痛,本來隻是想試試還能否使用神技,沒想到腦海中的雙瞳竟感應到她靈魂的召喚,雙瞳轉動。
衛喬喬的笑聲戛然而止,她看着薛歲安擡起頭,兩個血窟窿一樣的眼眶死死盯着她,就像是能看到一般。
少女歪頭露出嗤笑:“拿好我的眼睛,我會來取的,不過利息我總要先拿一部分。”
衛喬喬看着她手腕翻轉,嘴中默念,通身雪白的劍朝着衛喬喬就砍來,青陽眼疾手快的抵擋住,所以那劍氣隻是将衛喬喬的胳膊劃傷。
她重重喘着氣,太弱了,這具軀體真的太弱了。
“薛歲安!你敢傷我?!”
衛喬喬捂着胳膊上的傷口,疼的皺起眉,薛歲安停下手中動作:“你要了我的眼睛,我隻是劃傷了你,怎麽看來都是我虧了。”
她的聲音有幾分虛弱,青陽用靈力将她震出去,看着她摔在門上,他大吼道:“給我帶去巫山。”
本想砍下衛喬喬的一條胳膊,但是兩次使用神力,早已讓這具軀體透支,隻能無力的倒在地上被人拖出去。
不過沒關系,被重瞳标記的人,不死不休,除非衛喬喬死,不然不管她逃到天涯海角,她都會找到她,然後将今日之痛,一一償還。
可惜這具身體承受不住這般強大的法術,身體的透支使她漸漸扛不住,昏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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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姐姐,喝完這杯酒就上路吧,我會守住你給我打下的這座江山的。”
男人的臉上滿是奸笑,明明面容和面前的女子很相似,卻令人感到惡心,他将杯中毒酒盡數灌進女子的嘴中。
看着她無力反抗眸中萃滿恨意的樣子,風列故作無辜道:“自古以來就沒有女子坐江山的道理,風甯啊,這江山遲早是我的。”
“爲什麽?”
風甯雙手被綁着,渾身無力的問着,她想不通,風家如今就剩下她和風列,待她登基,風列還會繼續掌管風家,她想不通他爲什麽這麽做。
是她待他不好嗎?她作爲風列的長姐,事無巨細的照顧着他,他高燒不退的時候,是她日夜不分的守着他,他爲何要背叛她。
“爲什麽?”
風列大笑一聲,表情陰沉的吼道:“風甯,你殺了我母親,你還問我爲什麽?是你逼死了她!若不是你,她也不會被父親一杯毒酒賜死。”
“這些年我裝作對任何事都不在意的樣子,唯你是從,爲的就是有朝一日,讓你也嘗嘗毒酒的滋味。”
說着,他揮劍斬下風甯一隻胳膊,看着她痛的倒在地上,風列才覺得這十幾年來的屈辱徹底發洩出來。
“你看看你如今狼狽的樣子,真像一條狗啊,我日夜做夢都想将你踩在腳底下,狠狠踩在腳底下!”
他蹲下身,一劍插在風甯的膝蓋上,面上滿是猙獰:“還要多謝你,幫我打下江山,邺國,我要了,而你,去死吧!”
“你母親不是我殺的,風列,你以爲殺了我,你就能登基嗎?諸侯國多少雙眼睛盯着這個位置,你簡直愚蠢之極!”
真沒想到,她竟是被自己最信任的弟弟給害了,還要害的風家從此不複存在。
女子的七竅滲出血迹,兩眼血淚猶如地府惡鬼一般,風列聽着她的話,上前給她一巴掌大吼道:“風家在我手上隻會越走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