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語氣笃定,可是雙眼卻是緊閉,沈枝意透過那半開的窗,突然問道:“侯爺既然已經做了登徒浪子,又爲何不敢睜眼看我。”
聽完她的話,江懷策喉結滾動下,而後緩緩開口:“你這話,倒像是聖僧難過女兒國,女兒國國王的問話。”
“可惜,我不是聖僧,身心未曾許給佛祖,不必糾結如何能不負如來不負卿,我是個凡人,更是個俗人,唯恐唐突,卻又想見你,隻好想出這個自欺欺人的法子。”
說完後,他将那半開的窗子遮擋的嚴嚴實實,任憑一丁點的風都吹不進來,男人高大的身子就像是爲她築起一堵城牆堡壘,替她遮擋所有風霜雨雪。
“天涼,莫要吹了風。”
“若我想不出如何能拿引薦信的法子,你會幫我嗎?”
幾乎是江懷策話音剛一落下,沈枝意的話就出口,兩人皆是一驚,江懷策猛地睜開眼垂眸看向她,她眼睫閃動,正要關窗,便被他伸手攔住。
他的手指放在窗戶上,撐開些許距離,輕笑出聲:“隻要你需要,我可以爲你做任何事。”
是做這世間最離經叛道的事情,還是做這世上從未有過的人,都可以。
“你話太多了!”
沈枝意伸出手拍開他的手,江懷策順勢收回,看着窗子啪嗒一聲在自己面前關上,她爬上耳尖的紅意,當真喜人。
“枝枝,等我回來。”
房中沒有人回應,但是江懷策知道,她一直就在窗邊聽着,該說的已經說明白,再過兩日便要出發,此去又要耽擱十日,還真怕孟玄安趁虛而入啊。
他微微擡頭看向屋頂的方向,這才放下心來,有影衛在,倒也算安心。
窗外腳步聲響起,逐漸遠去,沈枝意捂着自己狂跳的心止不住的懊悔,她怎麽就說出這樣的話了,什麽要他幫,定是風沙迷了眼,一時鬼迷心竅。
‘唯恐唐突,卻又想要見你。’
江懷策閉着眼,認真說話的樣子,當真是令人心動幾分,她捶着自己胸口,暗自惱怒:“别跳了!”
跳這麽快,她差一點以爲自己又心動了。
可他對着她說這句話的時候,不知爲何,她真的難以抑制自己,他說凡夫俗子,皆爲心動,而他的一牽一挂全是她,也唯有她能令他染上所有欲望。
這一夜,江懷策倒是難得的好眠,他覺得枝枝對他的态度似乎有所松動,隻覺心中希望更大,殊不知,沈枝意卻是因爲他今夜的舉動,輾轉難眠。
次日醒來時,頂着兩個大大的黑眼圈去找沈少薇的時候,還被取笑了好久。
“枝枝,你該不會是徹夜沒睡吧。”
沈枝意托着下巴,心想何止徹夜難眠,她翻來覆去就是睡不着,閉眼江懷策,睜眼還是江懷策,他就像是長自己腦子裏了一樣。
到底是愛了七年的人,哪裏有那麽容易就從心中給他劃走呢?
她昨夜翻來覆去的睡不着,腦子中竟是想起與江懷策的第一面。
那時候,她也才十歲,彼時的江懷策早已是年少盛名的少年将軍,十五歲的少年身穿盔甲,高坐馬上,面色冷峻,透着一股在屍山血海之中的戾氣。
那日應當是他剛打了勝仗,帶着俘虜回淮京,她很怕那個樣子的人,害怕他身上冷冰冰的盔甲,更害怕他刀柄上的血迹。
她縮在兄長身後,隻是露出一個腦袋,怯生生的看着他,沈家剛從文州回淮京,這也是她來淮京後,第一次出來玩,便遇到了他。
小姑娘怕得很,隻敢緊緊抱着懷中的風車,卻在人群湧動之中被擠來擠去,風車從她手中被擠出來,眼瞅着就要落地時,帶着血腥氣的刀尖勾住風車遞到他面前。
少年未發一言,隻是一雙眸子中卻帶着幾分柔和的看向她,他嘴唇有幾分幹裂,像是許久未飲水一般,唇角緩緩扯出一個笑意沙啞開口:“還是這麽膽小。”
她沒聽清,連風車都不敢接過就跑了,沒看到少年有幾分落寞的眸子。
這便是她跟江懷策的第一面,她知道大雍人人誇贊他是戰神,是最年輕的将軍,可她卻把他當做吃人的魔鬼,怕的不行。
再後來,第二次相見,是她來到淮京後的第一年,她十一歲,那時正值苦夏,兄長用月錢包下一艘小船,說要帶着他們去泛舟湖上,好吹吹涼風。
文州多山脈樹林,湖泊極少,所以她很是興奮,沒曾想還是在去湖邊遇到了意外,湖中打撈上來一具屍體,官府将湖邊圍了起來,無法泛舟了。
她站在岸邊,看着衙役手中掀開草席,正要露出屍身的時候,一隻手捂住她的眼睛,手中繭子磨着她的眼皮,帶着幾分輕笑說:“膽子小就别看了。”
是江懷策的聲音,她好似靠在他的懷中一般,周身都是他的氣息,卻令人無比安心。
他将第一次見面時她沒有取走,反而落荒而逃的風車放到她懷中:“今後可不要丢三落四的,快跟你兄長回家吧。”
風車本該破舊,可交到她手中的卻完好無損,那時她隻覺他奇怪,哪有人天天帶着個風車轉悠。
殊不知,爲了再次遇到她,他早已将淮京走了上萬遍,隻爲再見她一眼。
那日她沒有看到屍身,後來也是聽别人說,那屍身泡的簡直像被氣吹起來一般,面目全非,也幸好,他捂住她的眼,沒有讓她看到,而後再回家做噩夢。
明明他也隻是比她大五歲,爲何卻不怕任何事情,上戰場,查案子,審案子,抓罪犯,他什麽都會,人人都怕他,叫他煞神。
可偏偏兩次的見面都說不上愉快,卻在她這少女心中投下一顆悄無聲息的石子兒。
她開始刻意的關注他,而每靠近一分,就令她歡喜許多,他無聲無息,令她再難忘懷。
嫁給江懷策時,她十七歲,十歲遇他,頭兩年隻敢怯懦的關注他,再後來膽子大些,敢悄悄給他送些東西,再後來,他将她從湖水之中救出,令她芳心大亂。
是七年的愛嗎?其實準确來說,要比七年更久,久到她都不知道,這分喜愛,從何時開始。
沈枝意趴在桌子上歎口氣,她果然沒出息,江懷策勾勾手指,她就有些拎不清了,沈枝意啊沈枝意,你究竟還要在他身上栽倒多少次,才肯清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