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就算雲寄不來求侯爺,侯爺也會出手相救,對嗎?”
沈少薇聽到蕭子安的話,細想之下,長平侯既然對枝枝有意,枝枝遇到困難,他是必然會出手相救的,想到這裏,她擡眼看向蕭子安,正好對上少年的眼眸。
他那一雙黑眸之中像是盛慢細碎星子一般,滿滿彙聚成一個她,在她剛剛說話的時候,他就這般盯着她看,好似怎麽也看不夠一般。
“所以,少薇姐姐,你想說什麽?”
蕭子安再次湊近她,濕熱的呼吸噴薄在她的手心處,沈少薇的心仿佛也被他的呼吸吹動一般,心間池水蕩漾。
“長平侯,早就想好了對策,那爲何”
她未說完的後半句話被蕭子安接過去,少年輕笑開口:“因爲他知道,小姨子一定會來找他,而他已經許久沒有見過她了。”
其實個中緣由,沈枝意應該是明白的,就算她們不去找江懷策,江懷策也一定會出手,畢竟他們也不想看到康王勢力壯大。
但爲何沈枝意卻甯願多此一舉,說到底,還是不信任,她害怕江懷策覺得此事無所謂,那樣就真是葬送桑雲寄的未來。
她若是肯多信他一分,也不用如此忙前忙後,罷了,誰讓明淮整日拽的不行,也讓他在情愛上吃吃苦頭吧。
沈少薇聽着蕭子安這一句小姨子,臉瞬間燒騰起來,她低下頭不敢再跟蕭子安對視:“誰是你小姨子,莫要胡說話。”
“早晚都是,薇兒,等我忙完,就帶你去見我家人。”
面前的女娘是他朝思暮想的人,他已經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将她娶回家了。
蕭子安好不容易見到人,自然是不舍得放人回去,纏磨許久,直到沈少薇渾身都泛起薄粉後,才肯放她走,把人送走後,他跌坐在椅子上,捂着腰腹處的傷口。
他不想她擔心,所以在聽到她來之後,急匆匆的便去沐浴熏衣,用香粉的味道遮掩血腥氣,不得不說玉雙門的人果然狠。
蕭子安靠在椅子上,伸手放到桌子上卻摸到一個小瓷瓶,他轉頭看去,小瓷瓶就那麽靜靜立在桌子上,玉白的瓷瓶上沒有貼着任何字條。
但他卻一眼認出來,這是沈少薇獨有的玉白瓶,裏面裝着的是她自己做的金創藥,他将瓷瓶拿起來,面上露出一笑。
“少薇姐姐啊。”
她什麽都知道,卻沒有戳穿他,她知他不想讓她擔憂的心,所以隻是留下一瓶藥粉,告訴他,她始終都在他的身邊。
這場雨直到寅時才停下,長平侯府内,江懷策半靠在床邊,面色有幾分虛弱,他身上的傷長年累月,尤其是之前在關外一戰時受過的腿傷,每每到了陰雨天,都會疼痛難忍。
他起身将燈燭點亮,守在外面的小厮看着這昏黃的燈光,恭敬的敲門問道:“爺,可是需要熱水?”
長平侯府的下人都知道,江懷策的腿受過傷,若是遇到陰雨天,會引發舊疾,所以要府内的廚房在雨天徹夜備着熱水,方便給江懷策泡腿。
房内傳來嗯的一聲,小厮一路跑過去提熱水,不一會兒,熱水被送進去,小厮本想留下來照顧江懷策,卻被江懷策拒絕。
“出去吧,本侯自己來。”
小厮點頭退出去,走時将門關嚴實,江懷策聽到門關上的聲響之後,這才掀開被子,撩起白色亵衣,露出的腿上刀痕縱橫交錯。
猙獰傷口十分可怖,他垂眸看着自己的腿,上面的傷痕是他在渤海國受的傷,那一年,他還未重生,瀕死之際心中裝着卻是他未得到的明月。
關外一戰雖說是勝了,當初卻也因寡不敵衆,讓他差點死在那裏。
他們被困在渤海國和大雍邊境數十天,滴米未進,水也喝完,援軍至少還要再等三日,許多将士不是死在敵人的刀劍下,而是被活活餓死的。
越來越多的弟兄倒下,他卻隻能無力的看着這一幕幕,直到最後,僅剩下不到十人。
他們的眼中沒了光,感受着生命一步一步的流逝,那是一種明知道自己何時死,卻要眼睜睜的看着,何其殘忍,但是這些鐵骨铮铮的兒郎卻不肯自刎。
若是敵人來犯,他們死也要守住,絕不能讓他們跨過邊境一步,因爲他們的身後,還有着大雍的萬千子民,有他們的妻兒父母。
他們守住一寸,渤海國的軍隊就打不過邊境,他們守住十寸,就能等來救援的大軍,不能退三個字便是他們心中死守的防線。
江懷策是主帥,這些都是他親自帶出來的兵,他的心中更是難受,于是在衆目睽睽之下,他将僅剩的一個餅子分成八份。
“三天,就三天,等不來援軍,本侯爲你們開路,我們,都要平平安安的回去。”
他割破腿,用自己的血充當水,這些将士端着碗,連哭都哭不出來,多日未進水,他們已經嚴重缺水,哪裏還有眼淚。
每個人的心中都知道,這連碗底都蓋不過的血水對于此時的他們來講,便是最好的補品,但卻沒有一個人去喝。
還是郭侖率先喝下,一摔碗道:“都給老子喝,不要辜負咱們爺的一片心意,八個人,都得一個不少的回去!”
江懷策靠在城牆上,看着他們一個接一個的喝下去,他望着遠處逐漸升起的朝陽,看着金色的光漸漸覆蓋整片大地。
不遠處的渤海倒影着那輪初升的朝陽,爲這微波粼粼的海面灑下一層金粉,那是希望和未來。
他手握着缺口的瓷碗,伸出手輕聲呢喃:“小包子,我一定會平安回去的。”
在相國寺,他答應過她,會保護她一輩子,會給她吃世上最好吃的糕點,讓她永遠過着無憂無慮的生活,所以,他絕不能食言。
噗通一聲,江懷策的腳落入熱水之中,将這紛雜的思緒散開,他和她早已相識,曾經多少個瀕臨死亡的境況,他隻要想到在淮京還有她,他就能堅持下去。
世上本無任何良藥,可她是唯一能解他所有憂愁的藥。
前世再次的相遇太過糟糕,注定了那一世的悲劇收場,這一世,他會在她身後,在她始終能夠看到的地方。
就算她想要做這世道所不容許的事情,想要離經叛道,他也會親手将她捧起,讓她做這世上最無所顧忌的人。
江懷策永遠是沈枝意的後盾,可以讓她能夠肆無忌憚的野蠻生長。
“我與你早已相識,所以又怎麽甘心将你拱手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