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塵宴是文帝爲了犒勞打了勝仗的将士們所擺的,江懷策早早的便起身沐浴更衣,隻是在看到那滿櫃子衣裳時,不由得皺了下眉,看來回頭需要去重做一些衣裳了。
“爺,這件怎麽樣?”
管家張伯從櫃子中拿出一件暗紅色的衣裳,江懷策的目光瞥過,伸出手讓他拿走。
“太俗。”
她向來不喜歡這般暗沉的衣裳,說是沒人氣兒。
管家轉過身又拿過了另一件衣裳給他看,這件衣裳倒是素淡,上面花紋都不多,可他依然擺了下手,随後越過他走到櫃子旁。
“張伯,等下你去讓尚衣坊的人來一趟。”
吩咐完之後,他的指尖劃過這一排衣服,最終停留在一件薄青色的錦袍上,衣服上的暗紋既不會顯得豔俗,也不會太淡雅,若他沒有記錯,她今日應當穿的也是這般顔色的衣裳。
張伯看着他的動作,笑着點頭應和:“爺今日不是要去參加洗塵宴嗎?如今瞧着倒像是去見哪家女娘一般。”
原本隻是打趣的話,卻沒想到江懷策的嘴角勾起了一絲笑意,那笑意轉瞬即逝,快到張伯以爲自己老眼昏花了。
這件薄青色的錦袍很是襯他,淡色的腰封上挂着一枚羊脂玉佩,暗紋在陽光下還隐約可見,墨發也僅僅隻是用一根玉簪束起,男人身姿挺拔,寬肩窄腰,十分養眼好看。
隻是往常他是絕不會穿這樣的衣裳,在戰場上爲了保命,多是甲胄不離身,回到淮京也是官袍和一些暗沉的衣裳,用他自己的話說,若是染了血,不易看出。
他過得本就是刀尖上舔血的生活,在吃穿住行這方面也沒什麽要求,今日打扮起來,倒令人移不開眼,怪不得那衡陽郡主巴巴的往他身上黏。
等收拾完後,他上了長平侯府的馬車朝着皇城而去。
還未進皇城時,遇到了和王府的馬車,衡陽郡主商君華在看到那黑檀木的馬車之後,十分欣喜的推開車門走了下來,她理了理發型,朝着江懷策的馬車小步走去。
“明淮哥哥。”
聽到這聲音,江懷策一把合上了手中的書,這甜膩到令人作嘔的聲音,真是令他難以接受。
等不到江懷策的回應,商君華有些委屈的又喊了一聲:“明淮哥哥,前幾日我去你府中,你爲何不見我啊。”
淮京城中的人都知道,商君華愛慕江懷策,但是兩人的姨母和姑母,一個是皇後,一個是貴妃,本就是敵對關系,江懷策怎麽會娶她,偏就她不死心,還想讓江懷策娶她。
誰曾想,回來之後的江懷策日日跑沈府,她次次去長平侯府都吃了閉門羹,如今好不容易能見到他,又怎麽會放過糾纏他的機會。
“本侯有公務在身。”
若不是因着梁貴妃還有和王府的關系,他也不會耐着性子說下這一句,但是外頭的商君華卻沒有聽出他的弦外之音,反而讓丫鬟将自己準備的食盒拿了過來。
“明淮哥哥,我親自下廚給你做了糕點,你嘗嘗。”
哪怕是看不到人,隻是對着馬車,她也說的來勁,此時車窗處,一隻手掀開了簾子,露出江懷策那張精緻的側臉,他語氣冷淡道:“本侯從不吃這些食物,還有,郡主切莫再喚明淮二字,這是本侯未來妻子才能喚的。”
說完後也不等商君華什麽反應,就要車夫趕着馬車往前走,恰好沈府的馬車也到了皇城城門口,在聽到那侍衛的問好聲後,他叫停了馬車,心中染上幾分雀躍的推開車門走了下去。
那頭的沈複見到江懷策下了馬車,趕忙讓自家夫人攙扶着自己,帶着沈少薇給江懷策行禮,他看着他們,心底雀躍漸漸轉爲失望,一時失态,不由得問道:“沈四小姐沒有來嗎?”
問完後才覺不妥,趕忙改口:“是本侯多嘴了。”
沈複沒有察覺到他的異樣,回過頭看了一眼道:“出門的時候還跟着,興許是路上堵了。”
聽到沈複的話,江懷策點點頭,想到她等下還會來,心情也勉強好了幾分。
隻有沈少薇想着江懷策剛剛的反應,那日在沈家前廳也是,難道真是她想多了嗎?
等到江懷策的馬車消失在了城門口的時候,商君華惡狠狠的看了他們一眼,又是沈家!明淮哥哥不會是看上沈家哪個人了吧?!
他剛剛問的是,沈四小姐?
商君華伸手招來身邊丫鬟,讓她去打聽一下,她倒要看看這沈四小姐是何方神聖。
沈府馬車上,沈枝意塞到嘴裏一塊糕點,随後伸出手挑開車簾對着馬夫說道:“走慢點,别急。”
她這一句話巴不得這馬車走到天黑,等到宮門關上,她也進不去,那就不能怪她了。
外面街道的叫賣聲熙熙攘攘,她也露出一個笑,前世被囚在瓊枝院的時候,每一日她都想死。
但江懷策看她看得很嚴,滿院子都找不出一把利器來,那段時日,她就靠在窗邊,看着院子裏的海棠花樹,而他,一次也沒有來過。
她恨透了他,那無盡的忏悔折磨着她,如果不嫁給他,是不是沈家就不會落得這般下場了。
思緒漸遠之時,忽而遠方傳來一陣拳打腳踢的聲音,她順着聲音看去,隻見身着青布衣裳的男子倒在地上,幾個錦衣男子一腳接一腳的踢去,沈枝意認得他們,是這淮京城中有名的纨绔。
沒人敢惹他們,所有路過的人都匆匆離去,她放下車簾,收回目光,如今自己都自顧不暇,哪有力氣去管他人。
正要離開之時,聽到那邊的人喊了一句:“孟玄安,再敢招惹雲甯師妹,我要你好看,今日斷你一條腿算是給你的教訓。”
孟玄安三個字令她有一瞬間的愣神,随後猛地掀開車簾喊了一句“停下!”
車夫不明所以,但也依照她的吩咐停下馬車,沈枝意被綠梅扶着下了馬車,朝着那聲音而去。
她戴着幂籬,掩蓋了樣貌,那幾名纨绔看見她,上下打量一番,露出猥瑣的笑:“這是誰家的美人兒,竟然跑到這裏來了。”
說完就要伸過來手,沈枝意壓住聲音,悠悠開口:“幾位好哥哥,妹妹見你們英姿飒爽,不知可否請你們吃一杯茶?”
女娘的聲音嬌媚又甜膩膩的,勾的那纨绔心癢難耐,自然不會多想,擡起腳就要跟上。
誰曾想剛出巷子口就被一棍子敲暈,剩下的幾人也無一幸免,隻見綠梅和馬夫手上一人一根棍子,沈枝意擡腳踹了過去罵了一句:“垃圾。”
随後伸手掀開幕籬對着他們吩咐:“拖一邊去。”
沈枝意走進巷子中蹲下身,倒在地上的男子臉上滿是血污,如今已是人事不省了。
在看到他的那張臉時,她就已經确定,這是前世唯一替沈家正名的孟玄安,當年雖官職不高,卻仗義執言,最後被天家疏遠,下放到偏遠的地方。
最後聽到孟玄安的消息,便是他在那任上,受人排擠,死在了洪流之中。
可憐一新科狀元,落得如此下場,沈枝意很感激他當年的行爲,就算結果沒有改變,這份恩情她也記得。
“綠梅,你去醫館找人來,将他帶過去療傷,診費我們出。”
就當是償還他前世的恩情吧,那是她當年僅剩感受到的溫情了。
一直坐在對面茶樓的蕭子安将這一切收進眼底,隻是來替自家小妹買糕點的空子,竟讓他看了這麽一出好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