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春山先生,打從那天劉美人見到他與雲崇見面以後,劉美人雖見過這位的真容,卻發現在此人背後,還有一個從未露面的控局之人,在操控着他行事。
背後之人,行蹤不定,就連傳遞消息的法子,也并不唯一。
或是找小乞丐上門傳消息,或是用飛鴿傳書,或是派人暗中将密信放到某個地點,再讓人去取。
總之,劉美人和幾個亡魂,試了好幾天,都沒能找到對這位春山先生下密令的人是誰。
唯有一點,沈靈犀根據那人傳遞消息的方式,可以肯定——
孝德皇帝暴斃那日,暗中指使小乞丐和花娘,悄悄給鎮國公府送上繡圖的人,定是在幕後指使春山先生的人無疑。
今日,沈靈犀和楚琰,在聽到春山先生要與人談詩論道的消息,特地選擇來此。
便是爲了給幕後之人一個“機會”,也給他們自己一個機會。
“他打算什麽時候動手?”沈靈犀往外側走了走,靠近劉美人輕聲問。
劉美人:“在他那間小院裏,我方才瞧見,有人在他房間的熏爐裏,放了東西。”
兩人說話間,樓下春山先生已經開了口,“今日有幸得衆位厚愛,春某實在慚愧,今日既是與有緣人談詩論道,講求的便是一個‘緣’字。”
他說着,從袖中抽出一張用火漆封好的信箋,又道:“春某将今日想談之事,事先寫在這張紙上,諸位面前皆備有紙筆,亦可将想談之事,書于紙上。與春某所書相同者,便是今日與春某品茗論道之人。”
在座之人既是仰慕春山先生之名前來,對于他的提議,自然是無有不從,紛紛拿起紙筆來。
劉美人對沈靈犀道:“那張紙我剛瞧過,是空白的。”
沈靈犀看她一眼,笑了笑,提起筆,直接在白紙上寫了“繡圖”二字。
“诶……”劉美人不解地道,“你在這上頭寫了字,今夜豈不就沒機會了?”
沈靈犀但笑不語。
楚琰雖未聽見兩人之間的談話,瞧見沈靈犀寫在那張紙上的字,眼底露出恍然之色。
他伸手将紙折好,遞給包廂門口等候的小厮。
一刻鍾後,春山先生當衆将那封信箋的火漆拆開——
上面用蒼勁的字迹,寫了兩個字“繡圖”。
劉美人睜大了雙眼,“這……這怎麽可能?!”
“既然是請君入甕的局,自然是我們寫什麽,他那張紙上便就寫什麽,如若不然,又如何能将我們請進甕裏去呢。”沈靈犀淡笑着道。
說話間,樓下開始次第當衆揭開客人們所書的紙箋,由專門的人逐一唱道出其中的内容。
毫無懸念,沈靈犀和楚琰所在的包廂,赢得了今夜與春山先生面對面“談詩論道”的機會。
盡管包廂有绯色紗簾隔絕旁人的視線,可沈靈犀還是能感受到,有無數道目光,從四面八方朝他們看過來。
樓下,春山先生當衆又說了些客套話,便退了下去。
沈靈犀朝劉美人使個眼色。
劉美人意會,跟在他身後,先一步飄走。
包廂外頭傳來輕叩門扉的聲響,沈靈犀讓楚琰服下一粒她特制的解毒丸,兩人方一前一後走出包廂,跟着引路的小厮,在衆目睽睽之下,穿過中庭,往後院走去。
原本因着春山先生的離開,而人聲鼎沸的中庭,又因沈靈犀和楚琰的經過,而變得鴉雀無聲。
今夜,沈靈犀是易過容的,倒還瞧着臉生,可楚琰卻是以真面目示人。
雖然衣着低調,可他俊美無俦的面容和通身不怒自威的氣場,卻令見過他的人,很難會認錯。
在他們離開中庭之後,客人之間方才開始竊竊私語,“我沒看錯吧,竟然是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來找春山先生,還寫了’繡圖‘二字,想要與先生坐談,莫不是春山先生知道那繡圖藏在何處?”
“春山先生博聞廣識,又在這三教九流之地素有威望,太子殿下重金懸賞繡圖未果,來走這旁門左道的法子,也在情理之中……”
因着楚琰的出現,在場衆人在心底對春山先生的評價,又高上幾分。
沈靈犀和楚琰對此一無所知,也并不關心。
醉花院的後院,由假山相隔出許多院落,小厮帶着他們左拐右拐,在最東側的小院門前停下腳步。
他上前推開院門,對着二人道:“先生正在房中等着二位。”
院子裏空無一人,唯有上房燭火通明,有精妙空靈的琴聲,從房間裏傳出來。
雲崇和徐遠善的亡魂,就飄在廊下,兩人看着沈靈犀,臉上皆帶了幾絲幸災樂禍。
他們二人因着李氏的緣故,本該是仇敵,大抵因爲“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倒是難得看着沈靈犀“同仇敵忾”起來。
沈靈犀嘲弄地看了他們一眼,側頭對楚琰道了聲“小心”,便先一步走上前,推開了房門。
原以爲那位春山先生,定會附庸風雅地坐在房中撫琴。
可沒想到,就在沈靈犀推門的瞬間,琴聲戛然而止。
一股濃重的血腥氣,撲面而來。
屋子正中,有一張雕刻着四季花鳥圖的玉石屏風,遮擋住了沈靈犀和楚琰的視線。
兩人神色凝重地對視一眼,走進房中。
剛轉過屏風,兩人同時看見一個身穿白衣,面戴昆侖奴面具的男子,正吊在屏風後。
男子的前胸被利器刺穿一道血洞,脖頸、手腕和腳腕,各有一道猩紅的傷痕,有鮮血正從傷痕裏汩汩流出,像不會斷的絲線一樣,流淌在地上。
與此同時,男子右邊的衣袖上,被人釘上了半張繡圖。
那繡圖正是沈靈犀拼完手裏收集到的繡圖以後,整張繡圖缺失的那半塊!
屍身旁邊,有隻鎏金銅爐,正袅袅升起新燃的香線。
在沈靈犀的視線裏,有個戴着昆侖奴面具的亡魂,正從那具屍身上,緩慢抽離出來。
而本該在此人旁邊守着的劉美人,卻不知所蹤。
正在此時,原本在院門口駐足的小厮,好似察覺到不對,走進了屋裏。
當他看見屏風後的場面時,驚懼地睜大雙眼。
“啊!殺、殺人啦!殺人啦!”
他發出一聲歇斯底裏地尖叫,兩股戰戰,連滾帶爬朝房外跑去……(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