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且将她從曹夫人口中得到的信息,告訴給楚琰知曉。
“鎮國公府有兩房,從老國公爺在世時起,徐遠達和其子徐桓,便随着老國公爺常年駐守邊關,府裏中饋是曹夫人在打理,涉及到銀錢的庶務,有一部分是閑賦在家的二老爺徐遠善負責。”
“徐遠善負責的部分,曹夫人原是不管的,直到八年前的年末,徐遠善與季氏和離,又娶新婦,曹夫人代爲理賬,偶然在徐遠善負責的那部分庶務裏,發現他擅作主張,将兩間地段最好,盈利最多的古玩鋪子,改作了香料行。”
“當時,大周與北狄和西匈的戰事,正值緊要關頭,南邊海寇也蠢蠢欲動,邊關封鎖,許多産自西域和南邊的名貴香料,悉數斷貨。此時開香料行,若無拿得出手的香料,就是賠錢的買賣。”
“曹夫人當時覺得不妥,便私下找徐遠善說項,徐遠善卻隻道,這是與大舅哥合夥的買賣,他隻提供鋪面,其它的事,皆由李家人打理。”
“這種事,曹夫人自然不敢瞞着,當即便告訴了老祖宗,還去信給邊關的鎮國公,說明此事。”
“那時徐遠善與李氏剛成親不久,正是新婚燕爾的時候,老祖宗和鎮國公隻當他是振作起來想要做事,便也由着他折騰。”
“于是,曹夫人謹慎起見,暗中專門建了一份賬冊,在每年兩回府裏對賬時,命人将這兩間鋪面的銀錢流水賬目,謄抄到這份賬冊上。”
說到此,沈靈犀見楚琰翻開賬本,便索性站起身,在他身側坐下,就着他手裏的賬本,掀開前幾頁,食指劃在上頭的條目上。
“殿下請瞧,這裏是香料鋪子前六個月的銀錢流水。”
若有似無的藥香撲入楚琰鼻尖,他不覺坐直身,眼簾輕垂,目光在她青蔥的指尖上凝了一瞬,方落在那些賬目上。
“除了掌櫃和夥計的月例以外,隻有進項,并無出項。”他故作淡然地道。
沈靈犀點頭,“一個新開的香料鋪子,在香料來源如此吃緊的情況下,銀錢流水卻隻進不出,隻有盈利,沒有本金,基本上等同于,徐遠善的大舅哥義陽侯,在白白送銀子給這香料鋪子。而這些銀子,足足有兩萬兩白銀。”
楚琰鳳眸微深:“兩萬兩,不是個小數目,據我所知,以義陽侯的家底,拿不出這麽多錢送人。”
“正是。”沈靈犀又将賬簿往後翻,“這兩萬兩,還隻是開始,後頭連續兩年,直到北邊戰事結束,這兩間香料鋪子,足足賺了五十萬兩白銀。同時,他在京城也開了十幾間香鋪,在這裏。”
楚琰看着那一行行小字,上面清楚寫着,每個鋪面的位置,以及流水,眉峰微微蹙起。
“這些香料鋪子,全都是國公府的産業?”他問。
沈靈犀點頭:“足足兩年半的時間,徐遠善以鎮國公府的名義,壟斷了京城的香料行,除了乳香這等朝廷禁榷的香料以外,京城上至達官顯貴,下到百姓,家家戶戶所用的香料,皆出自鎮國公府的香行。”
“義陽侯李家,絕無這樣的産業。”楚琰笃定地道:“在來雲疆之前,繡衣使已經将李家查過一遍,李家在京城的産業極少,家中也沒有擅長庶務的子嗣。”
“這正是曹夫人發現的蹊跷之處。”沈靈犀意味深長地道:“即便是鎮國公府這樣的人家,僅這些香行的進項便有這麽多銀子,且他們還暗中将名貴的香料,丢去鬼市售賣。像先前鬼市上流通的西域‘千金香’,在這賬面上,也有記載。”
“這種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無人在意便罷,倘若有心人去查……畢竟朝廷戰時在邊境禁市,而鎮國公一直在邊關。”
楚琰面色微沉,“那些香料,賬面上無本金,又無買進的渠道,極有可能會被人認爲是鎮國公違抗朝廷禁令販的私貨。”
沈靈犀再次點頭,“曹夫人暗中讓人去那些香鋪裏打探,香鋪的夥計和掌櫃,隻說認得鎮國公府二老爺徐遠善,不認得李家人。也就是說,在外人看來,這就是徐府的産業。”
楚琰挑眉,“這麽說,是徐遠善在說謊?他根本沒跟義陽侯合夥?”
“非也。”沈靈犀正色道:“恰恰相反,曹夫人遣人,花了整整半年時間蹲點,每個季度,這些鋪子所進的香,皆由李家的船隊運進京城,鋪子裏那些夥計和掌櫃的身契,也都在李二太太手裏。”
“這些香鋪,明面上是徐家的,實則是李家人在運作,而那些進賬的銀子,也确确實實入了國公府的庫房。”
“正如殿下方才所言,此事無人查便罷,若是有人查,絕查不到李家頭上去,可鎮國公卻難辭其咎。曹夫人把此事查到這地步,便将其捅到了老祖宗那裏,也因此有了京城人盡皆知的‘徐遠善與曹夫人起争執,一怒之下跑去邊關’這件事。”
楚琰眼底閃過一絲恍然,“看來徐遠善一早就算好,要去死遁。”
“沒錯。”沈靈犀嗓音微沉:“以老祖宗和鎮國公的性子,知道這種潛在的風險,定會查清原委,把那些鋪子一關了之。事實上,徐遠善之死的噩耗傳來,老祖宗痛心之下,一病不起,‘鎮國公’也從邊關寫信給曹夫人,将此事暫且擱置。”
她說着,又将賬簿往後翻了幾頁,指了指那上頭的條目:“而與此同時,在‘徐遠善’死後不久,宮裏的采買司,開始在這家香行采買香料。直到五年前,‘鎮國公’回京,才将這家香行,徹底關閉。”
“也就是說,從大周與雲國開戰,到殿下與鎮國公回京這期間,宮中所用的香料,有一些也是從這家香行采買的,東宮的用度,自然也在其列……這些香料裏,隻我認識的,有幾味都是雲疆的特産。”
說到此,沈靈犀收回手,目光看向楚琰逐漸凝結成冰的側臉。
她猶豫幾息,輕聲詢問:“殿下當年在查孝德皇帝身故一案時,可曾徹查過,東宮所用的香料有無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