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雖已臨近子夜,可因着老祖宗靈堂的關系,外頭院門大開,燭火通明。
方才噤若寒蟬跪伏在院子裏的仆婢們,不知何時已經撤去。
取而代之的,是鎮國公的心腹親衛。
徐遠善見到自己布下的人,都守在外面,提起的心,總算放了下來。
隻是,盡管如此,生性多疑的他,也未曾放開扼在徐梓瑤脖頸的手。
他挾持着徐梓瑤走下台階,沉聲對着打頭的副将命令道,“李副将,備馬。”
豈料,以李副将爲首的親衛們,卻“唰”的一下,齊齊抽出了手裏的佩劍。
“哪裏來的賊人,還不快快放開徐姑娘!”李副将沉聲喝道。
不怪他認不出徐遠善來。
實在是,純鈞那兩巴掌,打得太狠。
經過這麽一會兒,徐遠善那張臉,又紅又紫,腫得比豬頭還像豬頭。
以至于,連他說話的聲音,因着腮幫子腫脹,壓着氣息,聽上去都有些變形。
更何況,他手裏還挾持着徐梓瑤。
即便他的身形,與鎮國公幾乎一模一樣。
可誰也不會把他當成鎮國公。
畢竟,鎮國公又怎會将愛女,扼在掌心威脅他人呢?
此人,定是賊人無疑!
徐遠善内心很煩躁。
若有的選,他也不想挾持徐梓瑤。
他怒聲道,“你他娘的,好好看看老子是誰!”
李副将戒備地就着燭火,仔細往他臉上打量——
“别白費力氣了。”
楚琰從台階上走下來,面容冷肅地道,“便是你将城外的人都調進來,今日你也别想出這間院子。”
話音落下,屋頂傳來腳踩瓦片的響動。
衆人凝目朝院落四周的房檐上看去,便見身穿黑色甲胄的兵卒,拉滿手裏的長弓,泛着寒光的箭矢,齊齊對準了徐遠善。
楚琰走到無人的西廂房門口,似笑非笑看着徐遠善,“瞧見沒,這些才是良弓。”
徐遠善再度繃緊了神經。
他還是小瞧了這個太子。
“讓他們閃開,否則……”他暗暗用力,徐梓瑤的臉上,登時有了痛苦之色。
“阿瑤!”徐桓緊張地道:“你别殺她,我來換她,你把我抓去。”
徐遠善嘲弄地看他,“小子,你的身手,我能不知道?你把我當傻子,還嫩了點。”
“那我呢?”
正在這時,有個清靈的聲音,從房裏傳來,“我換徐梓瑤,護你出城,如何?”
衆人擡眼看去,便見身穿道袍的沈靈犀,攙扶着一個佝偻的身影,從房裏走了出來。
廊下的風燈,在冬夜的寒風中搖曳。
燈影飄忽在那瘦小又佝偻的身影面容上,将她雙目和唇角的血痕,映得格外猙獰幾分。
院子裏的人,大多都是在沙場見慣了死人的兵卒,尚還算鎮定。
可敞開的院門外,聽到院子裏的動靜,圍過來瞧熱鬧的那些人們,紛紛驚叫出聲。
“是……是鎮國公府老祖宗……”
沈靈犀扶着老祖宗,從台階上走下來。
一個活人,一個屍鬼,一步步走近徐遠善,“我是太子妃,你把我抓了,别說是出城,就算是退守到邊關去,殿下爲了我的安危,也不會與你爲難。”
一個活人,一個屍鬼,一步步走近徐遠善,“我是太子妃,你把我抓了,别說是出城,就算是退守到邊關去,殿下爲了我的安危,也不會與你爲難。”
“靈犀,不要胡鬧!”楚琰立時冷下臉來,沉聲命令,“純鈞……”
“殿下!”沈靈犀高聲打斷楚琰的話,在徐遠善一丈之處站定,“您是知道的,阿瑤是我爲數不多的朋友,我絕不能眼睜睜看着她,丢了性命。”
此話一出,徐梓瑤的眼眶,瞬間湧出淚光,她竭力搖頭,示意沈靈犀,自己不值得她這麽做,眼淚也随之簌簌往下落。
這樣的表現,令徐遠善心下一動,不覺考慮起沈靈犀的建議來。
他自然是認爲,沈靈犀與徐梓瑤的關系匪淺。
否則,也不會因着徐梓瑤要查“斬龍坡”的舉動,狠心對自己垂死的老母親痛下殺手,妄圖借老祖宗的死,轉移他們的注意,讓他們放棄追查。
“二郎,你不要再錯下去了。”老祖宗嗓音沙啞地道,“你放開阿瑤,跟殿下認錯,求他……”
“求他什麽?”徐遠善不耐地打斷她的話,“我所做的事,哪一件不是死罪?當初你認出我來,裝作不知情,不也是想讓我活命嗎?你既裝作不知,就該裝到死。偏生在臨死前,還要鬧出那樣的動靜,逼我動手。這一切都是你的錯。”
老祖宗抿緊了唇。
唯沈靈犀和劉美人幾個能看見,她亡魂蒼老的面容上,此刻已經是滿臉悔恨。
沈靈犀扶着她的屍身,再往徐遠善身前走了兩步,在他一步之遙的地方站定。
這一回,徐遠善隻是收緊了扼在徐梓瑤頸骨的手,卻沒再往後退。
顯然已經對沈靈犀的提議,意動得很。
他在腦中飛快盤算着——
若想以鎮國公的身份,反了大周,他抓徐梓瑤出城,确實很難對屬下解釋。
畢竟世人皆知,徐梓瑤是鎮國公最寵愛的嫡女。
可沈靈犀就不一樣了。
沈靈犀既是太子妃,如今還是百姓口中盛傳的“聖女轉生”。
他若是能将她捏在手心,不僅楚琰不敢妄動,整個雲疆都會在他掌控之中。
“如何?這人質,你要不要換?”沈靈犀看着他問。
徐遠善飛快看了楚琰一眼。
見楚琰眉頭緊蹙,向來淡定從容的眼眸,此刻布滿“雷霆怒意”。
他對着沈靈犀揚了揚下巴,“你先松開老太太的屍身。”
沈靈犀聞言,聽話地松開了手。
就在她松手的瞬間,老祖宗的屍身,似脫力般耷拉下腦袋,手臂連同衣袖,也垂落在身側。
除了雙腿還僵直地站着,老祖宗整個屍身就好似失去了絲線的傀儡。
徐遠善見狀,徹底放心下來,他戒備地側身,朝沈靈犀靠近半步。
然後,拼盡全力,把徐梓瑤狠狠推了出去,同時像方才在房裏那樣,故技重施地旋身,朝沈靈犀的脖頸,扼了過去!
就在他的手,即将碰觸到沈靈犀脖頸的瞬間,沈靈犀忽然身子一矮,避開他的手。
徐遠善心裏“咯噔”一下,低頭去抓她。
而與此同時,一道冰冷的寒光,從他眼前閃過。
徐遠善尚還來不及反應,隻覺得頸間忽然傳來劇痛。
溫熱的液體,從脖頸噴湧而出。
他愕然睜大雙眼,隻來得及看見老祖宗那雙流着血淚的雙眼,黑漆漆、冷幽幽地看着他。
“這顆頭,是你欠大郎的,我替你還給他……”
他那死了的老母親,像他幼時那樣,啞着嗓,溫柔地對他輕語道……
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