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媽媽死了。
蓮俏伏在謝媽媽身上,痛哭出聲,“祖母,你醒醒,醒醒啊……祖母……”
堂上的人,誰也沒想到,一個大活人竟死得這麽快。
沈靈犀有些後悔,若方才出手,替謝媽媽把過脈息,便能知道她的異狀。
也不至于眼睜睜看着一條人命,死在自己眼前。
她正在暗自後悔,冷不丁瞧見謝媽媽的亡魂,慢慢從屍身上飄離。
謝媽媽的亡魂回頭看着自己的屍身,拍拍心口,一副松口氣的模樣。
沈靈犀挑眉,不動聲色與老祖宗對視一眼,兩人心照不宣地,同時把目光落在了謝媽媽的身上。
坐在上首的楚琰,敏銳察覺到沈靈犀的異狀,眼底劃過一絲恍然。
他睇着堂上痛哭流涕的蓮俏。
此時此刻,縱是蓮俏身上再有疑點,當下也不便再繼續問下去。
“帶下去,讓知府派仵作來驗屍。”他朝純鈞吩咐道。
純鈞應下,忙喚來幾個繡衣使,擡起謝媽媽的屍身,攙扶着痛哭流涕的蓮俏,走了出去。
蘇顯長歎一聲,從布包摸出一張咒符,遞到純鈞面前,“謝媽媽這些年服侍母親,勞苦功高,請将這道符,代爲轉交給替她料理後事的家人。等仵作驗過屍後,将咒符放進棺椁中,可保謝媽媽的魂魄早入輪回。”
純鈞應下,正打算伸手接過——
“不必了。”沈靈犀在旁幽幽開口,“謝媽媽就在跟前呢,你這轉生符估計對她也沒什麽用。”
純鈞聽見這話,瞬間睜圓雙眼,眼底既驚詫,又懵然。
這是什麽意思?
楚琰知他并不知曉沈靈犀能見鬼的事,朝他擺手,“你且去忙,讓外頭候着那些沉香院的人,也散了吧。”
純鈞吃瓜吃到一半,心裏跟被貓撓似得,卻也不敢多問,忙退下去。
蘇顯聽過沈靈犀的話,面上盡是不可置信。
他站起身,再次伸出手,緊捏着那隻羅盤,在沈靈犀目光所及的位置,不停探測。
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羅盤上的指針。
指針與方才他用來探測老祖宗亡魂時一樣,一動也不動。
“動……動……動……”
蘇顯有些着急,忍不住對着羅盤上的指針,開口催促,“你倒是動一動啊……”
楚琰見狀,頗爲無語地捏了捏眉心。
而沈靈犀的目光,同老祖宗的亡魂一樣,始終目不轉瞬地,落在謝媽媽的亡魂上。
謝媽媽此刻的心情很崩潰。
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人都已經死了。
可魂魄離體以後,她非但沒有得到想象中的解脫,還看見了亡故多日的舊主。
以及,那個臨死前,咄咄逼人的年輕“繡衣使”。
“老祖宗……”謝媽媽撲通跪在地上,泣聲告罪,“奴婢對不住您。”
在脫離疾病纏身的軀殼以後,謝媽媽連說話都流利了很多。
一雙眼睛飄忽不定,不住朝沈靈犀身上偷瞄。
“莫哭莫哭。”老祖宗佯裝對一切毫無察覺,溫聲道:“如今你我都已是黃泉路上的人,就不必再主仆相稱了。快快起來,跟我說說,蓮俏那丫頭到底是怎麽回事,你隻要跟我說實話,我定讓靈犀丫頭,保下蓮俏,你放心。”
她不說這話還好,一說這話,謝媽媽眼神閃爍。
靈犀丫頭……眼前這個繡衣使,莫非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妙靈道長?
“俏兒……是被逼的,她也不願在繡衣使面前說假話。都是二奶奶,二奶奶非要讓她作證,見過二奶奶上山。”
“這是爲何?”老祖宗裝出一副吃驚的模樣。
謝媽媽低垂着頭:“她說要當場指證九老爺是殺害您的兇手,如此,就沒人會懷疑她了。”
這一回,老祖宗是真吃驚了。
“所以,推我下山的人,果真是燕丫頭?”她神色複雜地問。
原先她嘴上雖說謝婉燕嫌疑最大,可私心裏,卻還是願意相信,自己一直疼愛的侄孫女,不是這種心思歹毒之人。
可現如今,從謝媽媽口中印證此事,老祖宗心底還是很難受。
“是她。”謝媽媽抽出帕子拭着眼淚,“您忘了,去年初她拿中饋的銀子,幹過這麽一回,被大奶奶發現,告到您這兒,您還動了私庫的錢,替她平過賬。她當時口口聲聲給您發誓,說就此收手,再也不敢了。可她吃到甜頭,又怎會輕易罷手。”
“您有所不知,自從二奶奶得知九老爺與賬房之間,支取銀子有漏洞,就私刻了九老爺的印信,與萬聚樓的掌櫃合謀,挪一部分錢,去放虎皮錢。”
“那萬聚樓和存放銀錢的銀号,都是趙家的産業,二奶奶外家的表兄,就在銀号裏做事,這裏應外合的,賺過不少體己。”
“若賺來的錢,她存着,便就罷了。誰成想,她就是個貪得無厭的,把賺來的錢,又作成本金,拿出去放貸,結果趙家出事,這些錢全都打了水漂。”
“蓮俏也是前幾天無意間發現,二奶奶在府外與她那個表兄私會,才知道了這檔子事。蓮俏回來告訴我,我原是打算禀報您的,被二奶奶察覺,二奶奶就讓他表兄,打扮成九老爺的模樣,對您下了手。事後還來威脅我們,若不按她說的做,便就要把蓮俏賣去窯子裏。”
“奴婢這身病,也是被她這般逼出來的。”
說到最後,謝媽媽哭得泣不成聲,“老祖宗,您到底還是信錯了人,當初就不該顧及謝家的面子,替她平賬。若早讓她得了教訓,也不至于到今日這個地步啊!”
沈靈犀在旁聽着,眉頭緊蹙。
一來,她沒想到,謝婉燕竟是個有前科的。
以前挪過公中的銀子去放貸,那多半是不會輕易罷手。
可她既有前科,碰上查案,躲還來不及,又怎會迫不及待跳出來當證人。
這簡直是自爆。
如此心機,當真是能偷偷拿公中錢出去放貸,而不被發現的人嗎?
二來,她總覺得,這謝媽媽有些怪怪的。
從她所言之事來看,方才就算繡衣使繼續逼問下去,蓮俏隻需道出實情便就罷了。
總歸她們爺孫是被謝婉燕脅迫的一方,若謝婉燕被抓,于她們而言,也是一種解脫。
可方才謝媽媽死前和死後的樣子,像極了在用自己的死,拖延審問的時間……
還真是令人費解。
沈靈犀的沉默,令楚琰和蘇顯,都很好奇,她們究竟在說什麽。
恰在這時,純鈞忽然折返回來,禀報道:“去查銀号的人回來了,管這筆賬的賬房,方才被人發現,死在京郊的宅子裏,是謝二奶奶外家的表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