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懷安坐在楚琰的下首。
而沈靈犀,則遠遠坐在離他們最遠的椅子上,以防止老祖宗的亡魂,不小心靠她太近,被楚琰周身的煞氣彈飛。
慕懷安警惕地朝自己周圍望了望,古怪看着她,“你坐那麽遠幹什麽?是這裏有什麽髒東西?”
蘇顯沒想到自己會被放開,目露詫異之色。
乍聽見慕懷安的問話,下意識從随身的布包裏,掏出一隻羅盤,緊盯着羅盤上的指針,朝四處伸了伸,似在找尋着什麽。
最後,他拿着羅盤的手,定在楚琰落座的位置。
“咦?”
蘇顯神色凝重朝楚琰緊走幾步,手上那隻羅盤,幾乎快要杵到他的臉上,“六郎,你身上怎會有這麽大的煞氣,我這羅盤上的指針,轉得都快要飛起來了。”
慕懷安一聽這話,隻覺得心裏直發毛,忙站起身,快步走到沈靈犀身邊,坐下來。
楚琰見狀,微不可見地蹙了蹙眉。
而他面前的蘇顯,正密切觀察着他的神色。
見他看上去似不大舒服,蘇顯的關懷之情立時溢于言表,“六郎,你這會兒是不是不舒服?頭暈?惡心?胃裏泛酸?”
慕懷安稍稍揚眉,這就酸了?
蘇顯繼續在問:“……最近有沒有失眠多夢?白天嗜睡犯困沒精神,晚上體虛盜汗睡不着?或者……”
“他沒有,不必問了。”
沈靈犀聽得眉心直抽抽,匆匆打斷蘇顯的話,沒好氣地道:“九老爺,您還是多擔心擔心您自己吧,好嗎?”
她算看出來了,蘇顯是半點都不爲他自己的處境擔心。
還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
沈靈犀的本意,是讓蘇顯關注自身的困局,先不要去搗鼓玄門的東西。
豈料,聽在堂上衆人耳中,卻全然變了味兒。
慕懷安第一時間品出點意思來,轉頭,神色複雜地問,“他睡覺如何,你怎會知曉?”
“莫非仙長與我這侄兒,已結成道侶?”蘇顯難得失了鎮定,低呼出聲。
他趕忙收拾起羅盤,朝沈靈犀緊走兩步,“那我現在就去找皇上請旨,讓他給你們二人賜婚!”
旁邊的老祖宗,簡直與他母子同心,驚喜地瞧着沈靈犀,“丫頭,你與六郎果真已經到那個地步了?哎呦,我的侄孫媳婦……”
那神色,簡直巴不得催兒子現在就進宮。
沈靈犀覺得心很累,無語望天。
楚琰也以手撐頭,修長的指骨輕捏眉心。
然而,兩人這樣的反應,看在其它三人眼中,那妥妥就是犯事兒被抓的模樣。
“不行。”慕懷安騰地站起身,一顆心揪緊,“我不同意這樁親事!我絕不同意!”
沈靈犀歎口氣,強扯一抹微笑,試圖解釋:“我的意思是……”
“我突然記起來,還有事。”
慕懷安匆匆打斷她的話,就差沒捂着耳朵說“不想聽”。
他失魂落魄往外走,腳步飛快,不過幾息功夫,身影便消失在門口。
沈靈犀:……
楚琰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劍眉微挑,眼底的墨色化開,對蘇顯解釋:“叔父誤會沈姑娘的意思了,她知道我自來身上煞氣重,亡魂不敢靠近,才會坐得遠些。對身子無礙,所以讓你不必再多問。”
蘇顯目露恍然之色。
老祖宗臉上,卻難掩失望,“我還以爲,要抱曾侄孫了呢。”
沈靈犀:……
“那你就更應該跟仙長結成道侶了。”蘇顯肅容看向楚琰,鄭重其事地道,“天煞孤星的命格,唯有仙長方能化解,我還是得去找皇上,請皇上賜……”
“九老爺,您是不是還想讓繡衣使給你拷上,才會好好想想你自己的事?”沈靈犀打斷他的話,涼涼地道。
楚琰丢給蘇顯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
蘇顯意識到,在小姑娘面前提親事,确實不妥,清咳一聲,朝沈靈犀揖禮告了聲罪,“還請仙長指教。”
“指教倒是不敢。”沈靈犀直截了當地問:“方才九老爺曾說,實際從賬房支走的銀子,沒那麽多,這話是什麽意思?”
蘇顯抿唇:“母親不忍我在外漂泊,雖然同意我用府中銀錢,撫恤安置蘇家軍的遺孤,卻要求我每次支銀子的時候,須得親自回來在賬上簽字畫押,才能将銀子支走。”
“隻是,回府與母親相見,她老人家免不得……”
他頓了頓,低咳一聲,端方沉肅的面容,略顯得有些拘謹,“免不得要提起爲我說親之事,我們母子二人常因此事起争執,久而久之,爲了少惹母親生氣,我便與賬房那邊打招呼,每次都把預支的銀子,多簽一點,讓他們分批存進銀号裏。如此,我就能少回來幾次。”
老祖宗一聽這話,眼底有了恍然之色。
她氣不打一處來:“這不孝子,我不攔他去修道,給他花錢,還不能念叨幾句他的親事了?他是修道,又不是剃度出家,成個親怎麽了?就算不想成親,就不能聽我念叨幾句?呸!活該最後坑到自己頭上!”
沈靈犀在這件事上,默默站在了蘇顯這一方。
若換成是她,八成也會這麽幹。
楚琰垂眸,狀似不經意地道:“所以叔父動不動要去找皇上賜婚,原是得了姑婆的真傳,叔父就沒想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你們這情況與我怎能一樣?”蘇顯擡眼看他:“你們這叫兩情相悅,我去替你們請旨賜婚,那叫乘人之美這能一樣嗎?”
沈靈犀望了望天,趕緊把話題打住,不願與他掰扯,“所以,賬面上支走的銀子,是你親自畫押的,實際到手的銀子,要看賬房往銀号裏放多少,是這個意思嗎?”
蘇顯點頭,“撫恤是按月、分批發下去的,用多少,便從銀号取多少,如此周而複始。田莊、鋪面每月收賬,賬房湊齊便往銀号放錢,府裏的賬面,我隻簽字畫押一個數額比較大的賬目。”
沈靈犀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這妥妥就是……給屠夫手裏送豬,等着讓人宰啊!
老祖宗沉聲道:“沒人比燕丫頭更清楚這筆賬了,隻需去查銀号,就能抓到她的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