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靈犀對武安伯家老祖宗的印象,還停留在沈家老祖宗過身時。
當時王老夫人與她講過,她同武安伯家老祖宗是閨中好友,兩人年輕時候常以花箋傳書。
沈靈犀還曾模仿過她老人家的字迹,寫了封契書,用來詐沈良。
也算是與這位老祖宗,有些機緣。
沈靈犀猶記得,在王老夫人葬禮上,見到那位老祖宗時,身子骨還算康健。
怎就忽然過身了呢?
“是誰來報的喪?可有說過老祖宗是如何過身的?”慕懷安直接問道。
巧杏:“是武安伯府的管家,也沒細說,隻是請姑娘上門,給老祖宗梳個妝。”
沈靈犀目露恍然之色。
她這幾年替人做白事,在京城也算小有名氣。
一般剛過身便來請她上門的,多半死狀并不那麽體面。
沈靈犀讓巧杏先一步回去收拾東西。
她與他們幾人邊往回走,邊将心中的揣測說與他們知曉。
末了,沈靈犀好奇地問:“慕少卿同武安伯家的老祖宗有親?”
慕懷安看了旁邊的楚琰一眼,“武安伯家老祖宗,姓謝,是我們家老祖宗嫡親的妹妹,我要喚她老人家一聲姑婆。”
“也是我母妃的姑母。”楚琰亦在旁開口道,“我同你一道去他們府上瞧瞧。”
沈靈犀沒想到,武安伯老祖宗竟是謝家人。
謝家是大周最有威望的簪纓世家之一,其勢力原是同窦家不分伯仲。
隻是,自從今上即位,先首輔謝荀告老還鄉以後,謝氏族人便逐漸淡出朝堂,避世而居。
盡管如此,謝家姻親故舊衆多,在朝堂上也極有影響力。
楚琰和慕懷安乍聽噩耗,神色都十分凝重,足可見這位老祖宗,在謝家的地位,非同一般。
有這層關系,沈靈犀回到福安堂,見到武安伯府的管家,也不多問,從巧杏手裏接過收拾好的東西,便上了馬車。
這幾日雲妄在福安堂出入,皆穿着粗布直裰,一副夥計打扮,也索性跟着沈靈犀一同前往。
楚琰既說要去,慕懷安自然也要同去。
于是,武安伯府的管家,原隻是請沈靈犀上門替老祖宗殓屍,卻沒想到竟還附贈了兩尊大佛跟着,驚得眼珠子都要掉下來,趕忙先一步回府報信兒。
沈靈犀坐在馬車上,也沒閑着。
她與純鈞相熟,便直接隔着車簾,跟純鈞打探武安伯府的情況。
純鈞是繡衣使,對于京城各府各家的情況,自是了如指掌,娓娓道來:
“蘇家在城西安華巷,是祖上軍功掙的爵位,老武安伯六年前去世,現任武安伯蘇尉,乃家中長子,膝下兩個兒子。父子三人常年駐守在西邊的潼武關,京城家中便隻有婦孺,和九老爺蘇顯。”
“九老爺是武安伯家老祖宗的老來子,二十六七歲,長得一表人才,自幼聰慧過人,三歲能吟詩,七歲出口成章,還曾得到過先帝的誇贊。不過後來生了一場病,落下病根,就鮮少出現在人前了。”
純鈞提及這位蘇顯,語氣中難掩惋惜。
一旁的慕懷安聽到蘇顯的名字,似想到什麽,唇角勾起一抹笑。
反倒是楚琰,微不可見地蹙了蹙眉,似對此人有些成見。
沈靈犀對于這位蘇九老爺,倒是不怎麽在意。
史書上,像蘇顯這樣的神童,多了去了。
最後真正成爲國之棟梁的,少之又少,也算不得稀奇事。
馬車抵達安華巷的武安伯府,天色已近黃昏。
伯府門前已經挂上了白燈籠。
武安伯夫人曾氏,約莫三十七八歲,身形十分清瘦,穿着斬衰服,帶着家中女眷,神色哀戚地等侯在門口親迎。
四人與曾氏見禮,楚琰和慕懷安客套一番,便以吊唁爲由,随蘇家人一同去了老祖宗停靈的沉香院。
沉香院是武安伯老祖宗生前所住的院落。
一進院子,便覺得布局與尋常院子并不相同。
院子十分開闊空曠,除了牆邊栽着幾叢翠竹以外,再無旁的裝飾。
一側的空地上,鑄起一架精鐵武器架,架子上擺放着不少輕便趁手的兵器,一看便是女子所用。
看來這位武安伯老祖宗生前,頗有武将風範,閑暇之餘還會舞刀弄槍,倒不似尋常世家望族出身的女子。
沈靈犀跟在他們身後進了上房,打眼便瞧見一個蒙着白布的屍身,停靈在屋子正中新置的靈床上。
白布将屍身蓋得嚴嚴實實,看不見裏頭的情況。
盡管如此,沈靈犀還是發現了,在房間上首椅子上,端坐的一個魂影。
那魂影約莫花甲之年,神色有幾分恍惚。人雖是坐着,身闆卻挺得筆直,瞧上去身子骨十分硬朗。
隻是,她額頭上有個血窟窿,裸露在外的皮膚上,能看見帶血的擦痕,身上穿的衣裳,也有不少斑駁血迹,應是從高處跌落而亡。
沈靈犀下意識便伸手,拉住了楚琰的衣袖,阻止他再往靈床旁邊走。
這動作雖小,可在神情肅穆的一幹人中,卻顯得十分突兀,引得衆人紛紛側目。
慕懷安蹙起了眉。
而他旁邊的雲妄,漂亮的眼眸裏,閃過詫異之色。
楚琰下意識止住腳步。
他記起沈靈犀曾說過,他周身的煞氣,能彈開亡魂。
想必這姑娘已經看見了老祖宗的亡魂。
沈靈犀見他頓住腳,心下微松,這才驚覺方才的舉動有失分寸。
她趕忙松開手,在衆人探究的目光下,絞盡腦汁找補:“殿下,先前小女曾在祖母葬禮上,見過老祖宗,知道她老人家是個愛幹淨的。還是容小女替老祖宗梳洗一番,您再來吊唁吧。”
如今京城人盡皆知,沈靈犀是宣平侯府的嫡女,這番說辭也算勉強能糊弄過去。
衆人默默收回了視線。
“也好。”
楚琰依言,神情自若地将手負在身後,也不再往裏走,隻是看向一旁的曾夫人,問道:“孤記得老夫人身子骨向來很好,怎會忽然過身了?可曾報官,找仵作來驗過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