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團圍着那架繡屏直打轉,一雙琉璃似的鴛鴦眼,巴巴望着沈靈犀。
隻差開口告訴她,這便是能讓她進宮的途徑。
這倒讓沈靈犀想起來,先前繡衣使端了隐月閣的老巢以後,慕懷安特地随那位皇太孫殿下一起,來宣平侯府告知她,隐月閣暗地收集繡帕一事,與宮裏的貴人有關。
當時正值老祖宗新喪,她忙着料理老祖宗的喪事,慕懷安還說待喪事辦完之後,再與她詳說。
後來又出了長生觀之事,此事便被無意中擱置。
沈靈犀原以爲這架繡屏,是隐月閣放在鶴鳴樓釣魚的餌。
如今看來,怕是她想得太淺薄了。
這張繡屏已經在鶴鳴樓擺了許多時日,未曾有人來應征過,久而久之便被擱置在不顯眼的側方。
那張賞黃金千兩的告示,還貼在一旁。
“喵嗚……”
雪團見她遲遲未動,急得不斷催促。
沈靈犀沉吟幾息,權衡利弊之後,拿起一旁備着的針線,飛快在繡屏上繡了幾針。
一旁的小二原是打算上前阻攔,意外瞧見沈靈犀寥寥幾針,竟與繡屏上原有的繡樣完美融合在一起,趕忙飛快跑去通知掌櫃。
掌櫃将沈靈犀安置在二樓雅間,便使人去尋負責之人。
約莫半個時辰之後,掌櫃便帶着一個眉清目秀的年輕男子,走了進來。
男子一見到沈靈犀,臉上閃過意外之色。
“沈姑娘,怎會是你?”
沈靈犀認真看他幾眼,認出是第一次來鶴鳴樓時,将這繡屏拿出之人。
可她隻見過這人一次,“閣下認識我?”
“久仰姑娘大名。”那人客氣地道:“姑娘叫我勝邪便好,既是姑娘來應征繡娘,在下還得回去請示主人才是,請姑娘先回去,若主人準允,在下再登門去請姑娘。”
沈靈犀挑眉。
請示?準允?
此人既認識她,應該是知曉她的能力。
這繡屏放眼整個京城,就隻有她一人能繡。
甯願放着千兩黃金在此處尋繡娘,卻不上門去找她。
如今她自己登門,竟還要讓她等?
就……很離譜。
沈靈犀很想說,不必這麽麻煩,我也不是很缺錢。
可禁不住雪團巴巴看着她的眼神……
“那就有勞了。”她勉強笑着道。
*
從鶴鳴樓出來,沈靈犀越想越覺得此事古怪,又很想搞清楚繡帕與宮裏貴人的關系,索性便去大理寺找慕懷安,準備當面問個清楚。
也是湊巧,她所乘的馬車,剛到大理寺門口,就見慕懷安正神色匆匆,帶一幫衙差從衙門裏走出來。
一見到沈靈犀,慕懷安眼睛一亮,“跟上我,帶你去個好地方。”
說着,翻身上馬,跟車夫打個招呼,朝東邊疾馳而去。
沈靈犀知道他這副樣子,定是有案子要辦,礙于有事相詢,便隻得讓馬車跟上。
約莫兩刻鍾以後,馬車在一座十分氣派的府邸前,停了下來。
府門前兩座鎏金銅鑄的獅子威武氣派,寬闊的大門上方,禦筆親題“安王府”三個大字的匾額,映着落日的餘晖,閃着金光。
沈靈犀跟在慕懷安身後,進了王府。
觸目所及,一草一木都養護得極好,青石磚的地面,被沖刷的一塵不染。
即便安王已經故去兩年,府邸還能整潔如斯。
足可見安王生前受到何等榮寵,以及在他死後,皇帝對他的思念。
他們從大門走到後宅,約莫走了快小半個時辰,除了他們這一隊人,沒見到一個活人。
偌大的王府,整潔歸整潔,卻過分安靜了些,更像一座皇陵。
“你來這裏做什麽?”沈靈犀好奇地問。
“來捉鬼啊。”慕懷安似笑非笑回答,“這幾日你沒聽到京城的傳聞嗎?這府裏鬧鬼,還是厲鬼,會殺人碎屍的那種。若再不把這裏的鬼捉了,大理寺上下頭頂的烏紗不保。”
沈靈犀眨了眨眼。
這幾日,她确實聽過這裏“鬧鬼”的傳聞。
原因無他,隻因“安王府鬧鬼”和“宣平侯嫁女”并稱爲京城八月兩大奇聞。
沈靈犀環顧四周,認真看了看,下了結論,“這府裏挺幹淨的,比你們大理寺的刑獄都幹淨,你今日要來捉鬼,怕是白忙活一場。”
“你還真信這裏有鬼?”慕懷安睇她一眼,嗤笑出聲,“看不出來啊沈靈犀,你成日與那些枉死的屍身打交道,竟還相信這世間有鬼?”
“信,自然是要信的。”沈靈犀認真地道,“隻不過少卿先前說的也沒錯,若那些個亡魂死後當真能變成厲鬼,爲他們自己報仇,也就沒衙門什麽事了。”
“你倒是難得認同我一次。”慕懷安失笑道。
兩人說話間,走到一處朱紅的閣樓前。
閣樓約莫有三層樓高,雕梁畫棟,氣派非凡。
它位于王府後花園旁,是整座王府最高的建築。
最上層有觀景的憑欄,能俯瞰王府的景緻。
慕懷安在閣樓門前停下腳步,“此處便是安王懸梁的地方,也是玉竹被人抛屍之處。”
“聽聞安王過身時,隻有十五歲,還不到分府出宮的年紀,怎會死在這裏?”沈靈犀疑惑地問。
“安王打小便與平陽長公主親厚,時常出宮去長公主府小住。”
慕懷安伸手指了指西面,“一牆之隔便是平陽長公主府,這座府邸是安王特地找皇上求的,皇子十六歲開府,也沒差幾個月,這不是湊巧了嘛。”
他說着,便推開閣樓虛掩的房門,先一步走了進去。
一樓擺着香案,和安王的靈位。
慕懷安走上前,恭恭敬敬給靈位上了三炷香。
“過身時還未及冠,又是自盡,靈位進不了太廟,也是可憐。”他歎聲道。
帶着沈靈犀從一側的樓梯,拾階而上,直接去了三樓。
三樓的采光極好。
此刻,正值黃昏,落日的餘晖,透過半開的窗棂,灑在空曠的房間裏。
給沉悶的房間,增添了幾許暖意。
沈靈犀剛踏進閣樓,便瞧見一個身穿明黃蟒袍,瘦小伶仃的魂影,側對着他們,抱膝坐在落日的餘晖中。
他目光極純淨和孤寂地,望着即将西沉的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