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成磨破嘴皮,都沒能将此事再轉圜回來,隻得灰溜溜離開。
大理寺接手此案的速度,比沈濟預想的還要快。
沈濟遣了周管事去請,大理寺少卿慕懷安便親自帶仵作登了門。
因着沈濟先前從安夫人那裏,聽說過老祖宗手裏的親事,與這慕懷安有關。
打從慕懷安進府,他的目光就沒從慕懷安身上挪開過。
般配。
真是般配!
想那李安臨是皇帝欽點的探花郎,長相也不差,可跟慕懷安相比,簡直是雲泥之别。
慕懷安這長相、這風姿和這家世……
與他家阿瑤,那可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啊!
慕懷安聽過事情的來龍去脈,便知這又是沈靈犀的手筆。
他全然不知沈濟在打他的主意,一心盤算着要如何開口跟沈濟要人。
待仵作驗完屍,慕懷安斟酌再三,索性開門見山地道:“屍身是貴府千金發現的,還需存放在福安堂裏,案子偵辦過程中,免不了要請五姑娘在旁協助。請沈侯行個方便,讓五姑娘随晚輩辦幾日案子。您放心,晚輩定讓屬下守口如瓶,絕不會走漏風聲,壞了姑娘清譽。”
沈濟越看慕懷安,越覺得順眼。
恨不得立時便去求老祖宗,将他和阿瑤湊成一對。
對于慕懷安的請求,那自然是無有不應。
“不妨事,不妨事。”沈濟擺出一副深明大義的模樣,“此案關乎我沈家名聲,隻要能盡快抓到兇犯,有用得着她的地方,盡管讓她去便是。”
反正,沈靈犀的名聲,已經這樣了,再壞又能壞到哪去。
慕懷安沒想到事情竟這般輕易,展顔一笑,“那就謝過侯爺了。”
“賢侄,不必客氣。”沈濟親切地套近乎,“我與你爹爹年輕時,常在一處喝酒玩耍,這些年他總不在京城,倒鮮少來往了。”
慕懷安恭維道,“父親曾說過,在京城這些叔伯裏面,您與他最爲交心,也常常記挂着您。”
“好!好!”沈濟朗聲大笑,臉上再沒了半分先前的怒容。
沈靈犀低垂着頭,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看似溫柔恭順,實則絲毫不關心慕懷安和沈濟在打什麽機鋒。
她很不喜歡,像這樣被人當成貨物一樣交換的感覺。
隻不過,既能讓她可以光明正大随意出府,倒也勉強可以接受。
沈濟見她這般溫順,覺得這個女兒更順眼了些。
他心思一轉,和藹地笑笑,溫聲問道:“靈犀啊,我聽聞前夜與李安臨拜堂的新娘,屍身就存在你那福安堂裏?”
李宅出事以後,宣平侯府便對外宣稱,那夜與李安臨拜堂之人,并非沈玉瑤,而是瑤娘那個“鬼新娘”。
也幸好大婚拜堂時,沈玉瑤一直蒙着蓋頭,無人見過她真容。出事之後,沈玉瑤趁亂帶着丫鬟婆子們跑出了李宅,讓宣平侯府得以順理成章擡回了她的嫁妝。
如今親事已經作罷,隻少個昭告天下的機會。
“正是。”沈靈犀神色黯然地回答:“瑤娘與李安臨曾成過親,是李安臨的原配嫡妻,如今她在這世間已無親眷,李家母子算是她唯一的親眷,隻能等大理寺結案,判李安臨與瑤娘義絕,旁人方可将瑤娘的屍身安葬。”
瑤娘的屍身,如今隻能算是大理寺寄存在福安堂的,大理寺不出文書,就連沈靈犀,也沒辦法将她安葬。
不過,在沈靈犀看來,瑤娘的魂魄都已經轉生,這屍身何時入土,也無甚關系。
隻是沒義絕之前,她還是李家婦,這點讓人很是膈應。
“倒也不必那麽麻煩。”沈濟溫和看向慕懷安,“賢侄啊,瑤娘算是我那四丫頭的救命恩人,四丫頭一直對我說很感激她,想替她安葬。你看這樣如何,以我名義,将瑤娘收作義女,如此她便算有親眷在世,不知大理寺那邊能否通融一二?”
“不過是小事,侯爺親自開口,晚輩自會替您辦妥。”慕懷安投桃報李,很是上道。
“那就這麽說定了。”沈濟十分滿意,大方對沈靈犀吩咐:“這兩日,就讓阿瑤随你去福安堂,你不是會做白事嗎?帶阿瑤風風光光給瑤娘做場白事,聲勢越大越好,最好讓全城百姓都知道,一應費用我全出了!”
沈靈犀總算明白,這個覺得她“晦氣”的半路爹,怎會突然主動讓她做白事。
風風光光,就是不計成本的意思。
她自不會把到門口的生意往外推,乖巧應下。
沈濟轉頭,對慕懷安鄭重其事地囑咐:“賢侄啊,我這兩個女兒……這幾日就都拜托你照顧了。”
兩個女兒。
慕懷安眼神微漾,勾了勾唇,笑着應下來。
*
有了沈濟的準允,沈靈犀把先前讓明安用咒符貼封的庫房南屋,指給慕懷安前往察看。
而她自己,則直接跟随運送劉四屍身的仵作和衙差,回到了福安堂。
盛夏天,溺水身亡三日的屍身,已經開始腐壞,清理和修複的難度非常大,過程也很一言難盡。
沈靈犀足足忙活了四個時辰,才将劉四的屍身,修複成與他昨夜魂魄相差無幾的模樣。
劉四終于敢在沈靈犀面前,顯出魂影。
七尺有餘的漢子,伏在自己的屍身上,哭得肝腸寸斷,泣不成聲。
沈靈犀自己就是死過一次的人,這幾年見多了這樣的場面,深知橫死之人,死後最過不去兩道坎。
一是,放不下自己“已死”這件事。不甘心自己這條命,怎會就此結束。生出怨、怒、嗔、悲,諸多情緒,魂魄久久不散。
二是,舍不得至親之人,怕他們傷心難過,擔心他們未來日子過得艱難、不幸福,遲遲不願轉生。
可逝者已矣,化作一縷亡魂,縱有百般不甘、不舍,也隻能旁觀,無能爲力。
她出聲安慰:“明日大理寺會讓侯府的人來認屍,你家人很快就會知道你身亡之事……我今日去看了案發現場,兇手恐沒那麽簡單,若想保你家人平安無虞,還是得将此案查清,找出對方非殺你不可的原因才行。事已至此,得向前看。”
“姑娘說的對。”劉四把淚一抹,“今日我去看護我婆娘,又見那兩個渾人跟着她,便跟上去摸他們的底細,見他們進了一間賭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