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靈犀狠掐一下手心,小臉慘白,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驚慌失措地問:“趙府尊,不知民女犯了何罪,要把民女抓回府衙?民女雖是無依無靠的孤女,可這大周的律法也非擺設,府尊冤枉好人,就不怕聖上怪罪嗎?”
孤女,呵。慕懷安見她這般作态,又有了幾分興趣。
這小丫頭怕是有意讓趙成覺得她孤苦無依,讓趙成把她關進大牢,再借宣平侯的手,除去趙成吧。
宣平侯沈濟最要臉面,就算再不待見這個流落在外的真千金,也不會任人把他女兒關進大牢,若被人知曉,豈非打他宣平侯的臉。
趙成此人,谄上欺下,經手的冤假錯案無數。
隻因他是趙貴妃的叔父,才會坐在知府位置上。
與宣平侯的梁子一旦結下,這個知府也就當不了幾天了。
慕懷安樂得看戲。
宣平侯爲了能讓沈玉瑤嫁門好親,把沈靈犀是真千金一事,瞞得死死的。
趙成隻想将這棘手的案子趕緊了結,又哪會知道這其中的彎彎道道。
就算福安堂門外停着宣平侯府的馬車,他哪裏能想到這層關系上去。
聽見沈靈犀的話,趙成隻覺得可笑,大周的律法自不是擺設,他有的是手段讓她認罪,“等去了府衙大牢,你自然知道犯下何罪。”
“還不快把她綁了。”他沉聲催促:“把她嘴堵上,莫讓她再胡說八道。”
衙差得令,拿着繩子走上前,便要綁人。
“慢着。”
正在此時,一個身穿玄黑曳撒,身上用銀線繡着飛魚紋樣,腰系繡春刀的年輕男子,從外頭匆匆走進來。
堂上衆人,上至慕懷安和趙知府,下到衙差仵作,哪怕是沈靈犀,見到此人,也變了臉色。
是繡衣使。
先帝在世時,仿照古制,特設“繡衣直指”,行“讨奸治獄”、“督查百官”之責。
繡衣使可代天子行事,一直由儲君楚琰掌管,行事向來不講情面。
他手持一枚白玉腰牌,走到沈靈犀身前,對着慕懷安和趙知府也不見禮,直接道:“主上有令,瑤娘屍身一案,由繡衣使接管,大理寺和京城知府隻需審清李探花殺妻一案即可。”
那白玉腰牌乃楚琰随身之物,繡衣使出示此物,便等同于楚琰親臨。
慕懷安和趙成站起身,恭敬朝來使見禮。
繡衣使接管此案,可把趙成高興壞了,千恩萬謝對着來使恭維一番,忙不疊帶人離去。
慕懷安神色有些凝重,跟那人打探:“繡衣使突然接下此案,莫不是殿下打算殺雞儆猴,以儆效尤?”
沈靈犀眸色微動,也覺得事情有些棘手了。
她自是知道繡衣使的惡名,隻要繡衣使介入的案子,兇犯難逃一死。
操控屍身、以神鬼之名惑衆,在大周皆可處以極刑。
繡衣使若打算以雷霆手段了結此案,莫說她隻是個宣平侯流落在外的真千金,哪怕是郡主、縣主,也得伸長了脖子等着挨刀。
可昨夜之事,動靜雖大,卻遠沒有到驚動繡衣使出面的地步。
來使的目光在慕懷安和沈靈犀的面上轉了一圈,将兩人神色盡收眼底。
他收回腰牌,對慕懷安客氣地道:“主上并未明示,若少卿心有疑問,可親去府中詢問。”
言罷,又從袖中拿出一樣物事,轉身交給沈靈犀:“這是主上讓我交給姑娘的東西,望姑娘與你那同黨互相傳閱學習,好自爲之。”
沈靈犀雙手接過,定睛一看,竟是一本嶄新的書。
封皮上寫着幾個大字《周律疏議——賊盜律卷》。
慕懷安:……
沈靈犀:???
*
繡衣使走後,慕懷安食指輕敲沈靈犀手裏那本書的封皮,好心告知:“我朝大周律有兩個版本,這疏議版是專門爲衙門釋法而編纂的。”
“而這《賊盜律篇》麽……掘棺盜墓、殘害屍身、借鬼怪妖言惑衆的相關律例都在其上,本官倒不知,你何時入了甯王殿下的法眼,竟勞他屈尊降貴替你解圍,還生怕你看不懂大周律,專門給你找來了大周律的疏議版?”
不止他不知,沈靈犀也不知。
以她如今的身份,跟高高在上的大周儲君,根本不會有任何交集。
還專門送這“疏議版”……
大可不必。
她既然敢做這種買賣,自然要研讀律法。
起碼比那狗知府趙成熟一些。
然而,這已不是沈靈犀現下要去考慮的問題。
繡衣使接管“瑤娘詐屍”一案,又贈下《大周律》敲打她,就意味着這件事到此爲止了。
“既是繡衣使所賜,靈犀定會好生研讀,就不勞少卿費心了。”
沈靈犀走到安放瑤娘屍身的案台前,将那本《周律疏議》随手放在台面上,不再理會慕懷安,拿出工具,開始細細縫合屍身上先前被仵作查驗切開的傷口。
慕懷安見狀,也不再作糾纏,隻撂下一句“好自爲之”,離開了福安堂。
他必須得搞清楚,甯王與沈靈犀究竟是什麽關系,也好有個應對。
待沈靈犀修補好瑤娘的屍身,堂中便隻剩她一人。
她從瑤娘素衣上,撚起幾根流蘇般的絲線,綁在指尖,輕聲道:“走,去冰窖裏睡。”
随着這聲話落,瑤娘的屍身竟像活過來似的,自己從案台上坐起身,走了下來。
大周朝的典籍裏,隻記載了雲疆牽絲傀儡術,要破壞屍身關節,以細絲牽引,達到操控屍身的目的。
卻無人知曉,還有一種傀儡術,是以傀儡師的靈魂作爲絲線,以自身意念牽引屍身,将屍身作爲自己的替身驅使。
這樣的傀儡術,沈靈犀以前無論如何都學不會。
後來死過一回,倒可以信手拈來、融會貫通了。
她一手操控着瑤娘的屍身,走向冰窖,信手拿起台面上那本《周律疏議》,唇角漾起一抹清淺的笑意。
今日雖然沒能如願讓狗官趙成将她抓進牢裏,借宣平侯的手坑他一把,有些遺憾。
不過這本印着繡衣使印鑒的《周律疏議》,倒算得上是個意外之喜。
《大周律》是個好東西。
能送她《大周律》的繡衣指揮使,想必會是個依律法辦事的規矩人。
如此,若将來有一日,她犯下的案子當真落在繡衣使手裏,也就不必再擔心了。
沒人能在屍身上找到她操控屍身的證據,依照《大周律》辦案,就沒法定她的罪……
感謝書友無問西東的打賞,好久不見,ヾ≧≦)o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