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間。
天上落下雨點。
霏霏雨絲砸在竹葉間，化作朦胧的煙霧，慢慢遮掩了部分竹山。
晏玖伸手彈開企圖遮擋她視線的雨：“有興趣講講你的故事嗎？”
夢娘抱着圓鼓，迎着風雨恍惚道：“我不知道你們是誰，但你們能制服這妖婆，我姑且就當你們是好人。”
在萬籁俱寂時。
她将她的故事告訴了晏玖。
夢娘眺望隐在雨幕的竹山：“我是這片竹山上的竹妖。”
佘良作爲合格的聽衆，聽到這裏，指着昏迷的萬瑩父親，提出他的問題：“這人說你有婆家、有丈夫、還有孩子，可是，人與妖有種族隔離，不可能生育後代啊。”
世上不存在半妖之說。
那都是話本杜撰的。
他合理提出問題所在。
晏玖：“……”你是懂嚴謹的，但如此氣氛沒必要這麽嚴謹。
她無語地看了眼佘良。
佘良被晏玖看了以後，以爲晏玖是在贊許他，他頓時自信了許多。
夢娘恍然若失：“小寶是我的血肉分化出來的，說起來不算是人，否則也不會被妖婆惦記，不會被她剝皮抽骨煉制成……”
許是因爲植物有光合作用，對人類大有作用。即便如今的妖族舉步維艱，但植妖隻要向善，就不會被天道的雷罰盯上。
可她犯了一個大錯。
在竹山村的人們過度砍伐竹林時，本意隻想吓唬人的她，卻失手殺了人。
殺了她丈夫的父親。
晏玖若有所思：“因爲愧疚，也爲了贖罪，你嫁入了那戶人家。”
夢娘點點頭。
這幾百年以來。
她一直與人類和平相處。
直到科技迅速發展的近些年。
外人不知她的本體是整片竹林，她從一根竹筍變成如今的漫山竹林。
即便竹子再生能力極強，但她也不能眼睜睜看着她被砍伐殆盡。
村裏人的每一刀、每一斧、每一鋸，都是砍在她身，痛在她心。
正因如此。
她才會失足犯了錯。
夢娘蜷縮在地上：“靠山吃山是能活，卻無法富貴。我丈夫的父親因我而死，他們家沒有主力，少了一個勞動力，我不曾想過尋求他們的寬恕，隻希望能幫上點忙。”
竹山村又名萬家村。
她嫁入她丈夫家，沒有惡意，她隻是想盡一盡綿薄之力。
思至這時。
夢娘突然惡狠狠地看向司婆。
她眼神兇狠。
恨不得啃其肉食其血。
夢娘指向司婆，憤憤不已：“有一天，我發現竹山村的人之所以大肆砍伐竹子，是因爲她，因爲她說是漫山遍野的綠竹遮了村子的财氣！簡直一派胡言！”
她那時也在想。
人類再怎麽樣，也不會需要砍伐如此之多的竹子，那根本就是在拔草除根。
夢娘一副後悔沒有自爆内丹、和司婆同歸于盡的模樣：“我去找她理論，可她有東西保護，我不敵她。”
她隻是普通的竹妖。
修爲本就不高。
一旦受傷。
難免無法維持完整的人形。
那日，她的雙手被細竹取代，恰巧被她丈夫和婆婆看到。
“實在沒有辦法，我隻好實話實說告訴他們我的來意。他們卻說他們知道，第一眼見我時，就知道我和其他人不一樣。”
“我本以爲他們會恨我、罵我、殺我，可他們沒有，他們說死的人已經死了，活着的人還要活，即便殺了我，死的人也回不來。他們還我自由、放我離開，說我不該踏入竹山村，踏入這個早已腐朽的村子。”
“竹山，因爲司婆早就成了誅山。”
夢娘說着閉上眼。
實在難以置信，竹山村還有沒被司婆蠱惑、依舊值守内心一片淨土的人。
所以。
夢娘沒有離開。
她甘願留下。
也是爲了保護。
她想爲丈夫留下後代。
就在她用秘法懷有身孕後，她再次見到司婆，看到同爲妖族的殘忍。
司婆當着她的面殺了她的丈夫和婆婆。
那一刻。
夢娘後悔了。
她後悔沒有乖乖離開，如果她聽了話，她的丈夫、她的婆婆還會因爲想要排除異己的司婆，而意外喪命嗎？
直到後來。
孩子降生後。
夢娘才發現司婆真正目的。
司婆在觊觎她的孩子！
試問。
手持鼓由皮面與鼓框構成，有什麽比竹妖之子更好的煉器材料嗎？
夢娘眼睜睜看着她的孩子被司婆奪去，她被關在地窖的籠子裏，那裏還有一些同樣可憐的被拐來的孩子與少女。
她這才知道。
司婆人皮下的喪心病狂。
晏玖結合司婆的記憶：“無論孩子還是少女，被拐來後，經過一段時間都會被人帶走，那你裝瘋是爲了什麽？”
夢娘苦笑：“隻要竹山還有一根竹子她就殺不了我，無法斬草除根，她自然想往狠了折磨我。如果我不裝瘋，她又怎麽會放松警惕，又怎麽會一邊沾沾自喜，一邊笑看我的生無可戀。”
司婆無論是慫恿村民砍伐竹山，還是暗地裏夥同村民拐賣人口，都有原因。
隻是她太傻。
直到後來才明白司婆的意圖。
而那些村民看到了更加賺錢的法子，自然不願意吃苦去砍竹。
司婆不能放火燒山，那等于自投羅網，司婆隻能放任夢娘活着。
夢娘裝瘋賣傻。
她常常跑到村口，企圖攔截路邊每輛過往車，隻希望有人能揭露司婆的惡行，将司婆的罪行昭然于天下。
今天攔下晏玖的車後。
她之所以逃離。
純屬是因爲她在晏玖身上看到了威脅，那是一種比司婆還要強十倍的威脅。
尤其是當她看到車内萬瑩父親後，她更加堅定不能暴露裝瘋的想法。
她借助術法早一步來到村頭，不僅是爲了提醒晏玖，當然，她還想禍水東引。
夢娘一副無所謂的模樣：“我承認我有借您手之嫌，若您要責罰就罰好了。”
晏玖本意也沒打算放過司婆，她想到館裏的人手急缺：“我家閣樓後院有些空，就罰你送我片竹叢吧。”
夢娘一愣，她又驚又喜又憂：“您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我不能離開竹山，而且，我是妖，隻會害了您。”
晏玖看向佘良：“他不也是妖？”
佘良又适時化作蛇形。
他還搖了搖尾巴。
夢娘抱緊懷裏的圓鼓，看向竹山：“我丈夫他們都在這裏。”
晏玖卻道：“竹山如今的風水不太好，建議你遷個墳。”
夢娘：“？？？”
佘良滑行到夢娘身邊，自來熟道：“不瞞你說，免費遷墳是我們館裏的員工福利。對了，你兒子生出靈魂嗎？如果你表現好，說不定能求館長讓你和你地府的兒子見面。”
夢娘仿佛被雷劈了，她震驚之餘呢喃道：“見、見面……館長！？”
晏玖挑眉：“自我介紹一下，晏玖，慢走不送殡葬館館長。”
她禮貌地朝夢娘伸手。
夢娘仍然楞楞的。
佘良催促：“快搭把手啊。”
夢娘無意識地伸手。
等她反應過來。
她已經和晏玖握了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