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葉地錦妖沉吟良久。
它看向面色平靜的晏玖。
眼前人雖然不受道德與良心的約束，但她的心中好似自有一杆天平。
她與其他人不同。
她沒有貪婪。
這種人确實是勁敵，但至少不會是不分青紅皂白的那類敵人。
彎月重新挂在時鍾上方時。
五葉地錦妖将這座病棟被爬山虎隐藏的秘密公之于衆。
幾十年前。
城郊尚未建立醫院。
這裏還是植物的天下。
是村落與自然和諧相處的樂園。
生機蓬勃盤踞在這片區域。
五葉地錦的意識覺醒于數百年前，它自然而然見證了人間的滄海桑田。
與野獸不同。
吸收天地精華而生的植物本就得天獨厚，花精草靈少有，但它們是天地寵兒。
隻要不爲非作歹。
就不會遭雷罰。
它又是大妖。
本該稱霸一方。
可它喜歡乘風流浪、随意安家。
也是在那時。
它遇見了幼時的小紅。
身爲大巫的後人。
小紅天生不同。
她的身體裏流淌着巫女的血。
可醫百病、治百毒。
那時。
它們度過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快樂。
直到越來越多的人類踏足。
五葉地錦妖選擇移居。
它想要帶小紅離開村落。
畢竟，留在村落吃不飽穿不暖, 守着一個無牽無挂的家，沒必要。
但是。
小紅不願意流浪。
她說這裏是她的根。
也就是那次離别。
再見時便成了永别。
“我想着分開是爲了更好的遇見。”
“于是我走了。”
“化形成功後我想回來告訴小紅這個好消息，卻怎麽也找不到她。”
“有人告訴我，年前村落鬧了場瘟疫，小紅沒有扛過瘟疫。”
“我不信！她是巫女啊！誰都有可能扛不過去，但她不可能！”
“回溯術讓我看到一名修道士發現小紅的體質，他鼓動村裏人求她割肉授血。”
“小紅同意了, 瘟疫退散了。”
晏玖皺眉：“所以？”
五葉地錦妖眼睛猩紅：“你以爲這就結束了嗎？有些人類空有一副人的皮囊, 可他們的貪婪猶如無底洞, 永遠填不滿！”
“那名修道士決定建立這家醫院，将小紅囚禁在病床上，小紅對他們而言，就是一個移動血庫！”
“不止小紅，這家醫院下埋葬着一具具無辜又可憐的骸骨。”
“每天都有新的受害人慘遭毒手。”
“他們的器官被販賣到各地。”
“我找到小紅時，她已經瘦到皮包骨頭，面無血色，她要死了！”
“可她讓我去救救那些愚昧的人, 她以爲他們做盡壞事是受了魔鬼的蠱惑。”
“小紅到死都在想着救人……”
五葉地錦妖的眼神空洞得就像兩個挖在臉上的窟窿, 深不見底。
它堕落了。
成爲了邪惡的化身。
将整個病棟變成了修羅場。
小紅身死的一夜之間。
病棟血流成河。
罪者成爲了五葉地錦妖第一批養分。
五葉地錦妖露出與外表完全不符合的狠厲笑容：“我偏要那些家夥死無葬身之地, 日日夜夜品嘗小紅遭受過的痛苦。”
晏玖眉頭緊蹙：“你魔怔了。”
五葉地錦妖朝晏玖伸出手：“隻有小紅不把我當成異類, 隻有她願意做我的朋友, 我不後悔……你把小紅還給我好不好？”
晏玖從懷裏拿出那塊石頭。
她現在知道石頭是什麽了。
女娲捏土造人。
其中有一批人被賦予巫力。
他們死後會幻化爲石、永垂不朽。
被稱爲“女娲石”、“巫石”。
晏玖将石頭遞給五葉地錦妖, 同時道：“你身負血債，孽障雷罰會如約而至, 如果有她相護，你或許還能扛過雷劫。”
女娲石尚且能補天。
擋個雷劫輕而易舉。
隻見。
準備小心翼翼接石頭的五葉地錦妖，聞言縮回手，它狂搖了搖頭：“我怎麽能拿死後的小紅擋雷劫呢。”
晏玖難道有些意外。
她不敢置信地又重複一遍。
晏玖還道：“巫者通常沒有來生，而且，她現在已經感受不到痛了。”
五葉地錦妖抱着膝蓋坐在地上。
它還是搖了搖頭。
白衣陰靈卻蠢蠢欲動。
一副想奪石頭不敢奪的貪婪模樣。
不等白衣陰靈收斂貪婪。
五葉地錦妖陰沉的目光，落在白衣陰靈身上，它朝其咧嘴一笑：“先前放你走也是因爲你不是這座醫院的惡人，須知，觊觎本不屬于自己的東西，是要付出代價的。”
話音剛落。
白衣陰靈的身影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的是一根吞噬掉白衣陰靈的紅色五葉爬山虎。
晏玖說出好奇的點：“妖物吞噬陰靈的辦法是誰教你的？”
五葉地錦妖答非所問：“你是很強，可一個人的力量終究是有限的。”
晏玖若有所思：“你的意思給你辦法的人是一個組織？”
五葉地錦妖一副“什麽也沒說”的模樣。
不知爲何。
一說起組織。
晏玖就想到了玫瑰十字。
不怪她聯想，最近發生的種種變故箭頭都指向阿修羅族。
晏玖挑眉：“是玫瑰十字嗎？”
五葉地錦妖瞳孔地震。
見狀。
晏玖幽幽點頭。
這個族的人淨幹缺德事。
偏偏還不受天道約束。
晏玖啧了一聲。
這時。
“無神論者”恰好醒了過來。
他一眼看見五葉地錦妖。
“無神論者”：“有妖怪！救……”
他還沒确認妖的真假。
一道足以毀天滅地的雷劈了下來。
那一刻。
破舊的建築不堪一擊。
兀自炸了開來。
晏玖跳開雷罰的波及範圍。
反應過來後。
她忙拽着驚悚主播和瘦高個的褲腿，一起跑出雷劫的範圍，再回頭，就發現驚悚主播兄弟倆早就被雷霆給劈嗝屁了。
人，她白救了？
不等晏玖自我安慰。
五葉地錦妖從廢墟中爬出。
他的周圍電閃雷鳴。
爬滿病棟的爬山虎突然枯萎。
一瞬間失去了所有生機。
這時。
天空再次裂開一個口子。
震耳欲聾的雷罰随時可以再劈下。
五葉地錦妖看了眼晏玖的方向，它虛弱道：“我知道你和其他人不一樣，勞煩你幫我照顧小紅。我、我願意用永不超生來贖罪，如果上天真的有眼，請讓我受苦, 讓小紅有個美滿來生……”
晏玖捧着微微發燙的石頭。
她低了低頭。
看了看顫動的石頭。
還沒開口。
又是一道雷劈下。
五葉地錦妖自知避不開。
它緩緩閉上眼。
等待被摧毀。
可是預想中的疼痛并沒有。
它顫着睜開眼睑, 看到了懸浮在空中宛如救世主的小小石頭。
五葉地錦妖泣不成聲。
它隻覺得天光驟然大亮。
巫石宛若一抹希望，瞬間以摧枯拉朽的姿态驅散了它心中的黑暗。
五葉地錦妖捂着頭痛哭：“難道我、我錯了嗎？”
雷罰退散。
它抱着石頭哭得像個孩子。
最終。
它将畢生修爲全部分渡給石頭，而它選擇了“返璞歸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