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暮眼神閃躲,沒再看顧夕顔的臉。
“公子看起來很憔悴,要不要去歇一會兒?我不需要公子特意作陪的。”顧夕顔覺得周暮的黑眼圈太過打眼,隻擔心他的身子。
周暮搖頭道:“不必!”
橫豎也睡不着。想趕她走,又覺得這很失禮。再者,他無法入睡是他自己的心魔作祟,不能怪她。
“這樣吧, 姑娘陪我下一局。”周暮說着起身,取出一副玉石圍棋。
顧夕顔看到這幅棋雙眼一亮。
前世她多次見過這幅玉棋,但沒機會觸碰。此棋由白玉和墨玉鑄就,價值連城。
此刻她實在沒忍住上手,拾起一顆黑棋置于掌心察看。隻見它膝黑如墨,紋理細緻,光潔而典雅, 入手溫潤。
“喜歡?”周暮看到顧夕顔情不自禁的模樣,唇角不禁上揚。
顧夕顔杏眸澄亮, 用力點頭:“喜歡!”
周暮難得見顧夕顔這般情緒外露的時候,看到她執起黑玉棋子的纖纖玉手,黑白色的強烈對比之下,愈發襯得她膚質細膩如綢,雪白如乳:“姑娘喜歡,這幅棋便送姑娘了。”
顧夕顔一聽這話吓得縮回手:“使不得使不得,這麽好的東西公子自個兒留着, 哪能随随便便送人呢?”
這可是當今陛下花了好大功夫才做成的一幅棋子, 單就這樣質地的墨玉就很難尋。周暮敢送,她都不敢收。
“姑娘不是外人。”
周暮這話讓顧夕顔默了默。
有時候她會覺得周暮待她太好了, 他分明是那樣冷情又疏離之人,甚至與親生父親都不太親近。
他待她怎的就這樣不設防呢?
“那我也不能收, 這幅棋太貴重了, 到我手上是暴斂天物。”顧夕顔正色道,“還是公子這樣的人物才襯得上它。”
周暮深深看一眼顧夕顔,淡然啓唇:“不過是死物罷了, 是它襯不上姑娘。”
顧夕顔知道他不是故意說得好聽, 他素來覺得無論貧窮富貴,人都有其價值,非金銀珠寶能比拟。
她正開心可以摸到玉棋,突然又想起一個嚴重的問題:如果她跟周暮下棋,會不會讓周暮發現她的棋風跟他相似?
“公子,我不大會下棋,要不算了吧?”顧夕顔一心虛就不敢和周暮對視。
周暮記得在中秋那日顧夕顔接連赢了許言卿和永嘉郡主。那兩位棋藝不差,顧夕顔能赢,定是棋藝比那二位要好。
“姑娘過謙了。坐吧,陪我下一局。”周暮示意顧夕顔先落子。
顧夕顔見避不過,隻好坐下。
接下來她在落子的過程中猶豫不決,就怕讓周暮看出端倪,偏生她看過的所有棋局都是周暮和其他人的實戰。
顧夕顔每走一步都要琢磨再三,也虧得周暮耐性不錯,沒有催她落子。
周暮想起中秋那天的情景,顧夕顔曾幹淨利落赢下許言卿和永嘉郡主。雖然他沒上前觀戰,但是從顧夕顔赢棋的時間來看,顧夕顔落子果斷,不會像此刻這般猶豫。
“姑娘與我對弈可是有什麽顧慮?”周暮道出自己的猜想。
顧夕顔執子的動作頓在半空, 有一種被當衆拆穿的窘迫感。
面對像周暮這樣的聰明人,她的欲蓋彌章反而更明顯。
“我、我……”顧夕顔漲紅了臉,吱吱唔唔地說不出話來。
周暮見狀安撫她道:“莫緊張,慢慢來,我不急。”
顧夕顔暗暗一咬牙,決定好好跟周暮下一局。
周暮棋藝高超,她有機會與周暮對弈,那可是很多人求都求不來的機會,她有什麽好顧慮的?
當下她也不再遮掩,落下一子。
周暮第一時間就覺出了顧夕顔态度的轉變。此前還畏畏縮縮,這一刻卻是落子果斷,位置也很刁鑽。
這丫頭此前是在故意藏拙?
顧夕顔全部注意力都在棋盤上,沒發現周暮的表情越來越古怪。
周暮是聰明絕頂之人,顧夕顔認真與他對弈之後,他就覺出顧夕顔棋風令他眼熟,後來他琢磨出來了,顧夕顔的棋風跟他相似,落子位置之刁鑽,往往出人意表。
顧夕顔和周暮這一局,竟然棋逢對手,遲遲未能分出勝負。
其實顧夕顔想明白了,周暮現在才二十歲,不是那個三十、也不是四十的周暮,那時候周暮的棋路才詭谲難測。
她用未來周暮的棋路來應對現在周暮的棋路,周暮即便是懷疑她,也不能咬定她跟他的棋風如出一轍罷?
這樣一想,她更加心安。
沒有了壓力,她越下越順手,在和周暮的對弈中占據了上風。
但周暮畢竟不是永嘉郡主之流,哪怕是暫落下風,他也能後來居上。
這一局膠着了足足一個時辰,最終以顧夕顔落敗告終,但她輸得心服口服,周暮赢也赢得酣暢淋漓。
“姑娘棋藝了得,在姑娘這樣的年紀有這樣的造詣,實屬難得。”周暮對顧夕顔贊不絕口,看顧夕顔的眼眸熠熠生輝。
顧夕顔汗顔道:“公子是良師益友,我也是受公子啓發,才能在公子棋下輸得不那麽難看。”
她如果不是占了重生的優勢,跟在周暮身邊那麽多年,如何能跟他這樣的高手切磋?
周暮看顧夕顔是越看越喜歡……
想到“喜歡”二字,周暮上揚的唇角壓了下來。
他本意是想離她遠一些,怎麽才跟她下完一盤棋,反倒越看她越是喜愛?
顧夕顔看到周暮黯下來的神情,立刻起身道:“公子一定累了吧,要不去屋裏歇一會兒?我在這兒待的時間有點長,想回去了。”
“我送送姑娘。”周暮沒有挽留。
兩人都沒說話,顧夕顔很快走到門口,對周暮道:“公子請止步。”
周暮沉吟片刻,揚唇道:“顧姑娘——”
顧夕顔回頭看向周暮,“公子還有話要交待嗎?”
周暮看着她清澈又漂亮的杏眸,想讓她往後别再出現在他跟前。但是有些話說出口便不能收回,尤其還是這些傷人的話。
她什麽都不知道。
不知道他内心的煎熬,也不知他那天輕薄了她,更不知道他一看到她就會冒出來好些不軌念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