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馬叉蟲眼眶發熱,一個勁兒地仰頭,拼命眨眼,想要将眼淚噎回去。
這種貫穿了一生的遺憾,讓他感到無力,卻又感動至極。
而就在此時,就聽小約翰又開口問道:
“那你覺得那些是什麽呢?我是說那些星星。”
“燈塔。”
與小約翰的愈加熟絡,讓小溪說話也不那麽困難了。
那種靈魂的共鳴,像是能夠治愈她的自閉症一樣。
小溪看着天上閃爍的星星,眼神之中仿佛都倒映出了光芒:
“它們就像成千上萬的燈塔,閃耀屹立在世界的盡頭。”
“那一定很熱鬧?”小約翰道。
“并不是……”
小溪搖了搖頭,似乎有些失落:
“它們能夠看到彼此,也想要交流,可他們天各一方,遙遙相對,聽不到彼此的呼喚。”
“它們能做的……唯有努力地綻放光芒。”
“讓那光芒照耀着其他燈塔……”
随着鋼琴曲的婉轉曲折,像是千回百轉的惆怅旋過嶙峋的山,又彙入憂傷靜谧的河。
便是再鐵石心腸的人,也忍不住動容。
星星、燈塔……
其實,它們全都是小溪。
她就像一個遙挂在天上的星辰,又像是矗立在海岸旁的孤單燈塔。
在約翰沒有到來之前,她隻能與其他燈塔遙遙相望。
而随着約翰走進她的生活,她的光芒有了意義。
所以,她才對“安雅”那樣執着。
是的。
她将自己視爲海邊那孤零零矗立,永遠面朝大海的燈塔。
她就是安雅,安雅就是她。
約翰。
我的摯愛。
如今,我已病重,不能再陪你走到最後了。
但我希望我能化爲安雅,用另一種方式與你依偎。
約翰。
我的摯愛。
人的一生太過短暫。
如果可以,我願意化爲天上的星辰,海邊的燈塔。
原諒我的先天性心理障礙,讓我無法表達出内心的想法。
其實,我并不是想要讓伱照顧安雅。
而是我,想永遠矗立在那裏,靜靜地看着你,做你的光芒,永遠照亮你歸家的路……
看到這裏!
彈幕之中已經是一片沉默。
無論是玩家還是觀衆,此刻的動作幾乎完全一緻——
有紙巾找紙巾,沒紙巾的就仰頭眨眼。
而此刻,進行着直播的諸多直播間中,也紛紛響起輕輕抽泣的聲音。
小溪的愛太過缥缈,缥缈到他們追尋了一整部遊戲才最終了解。
小溪的愛又太過沉重,沉重到他們用了一整部的遊戲才最終明白。
“所以……那個包裏是什麽?”
将視線從漫天繁星中收回,小溪指着地上的舊書包問約翰。
“哦,這個啊,這是我打地鼠得到的獎品!”
說着,小約翰在背包中翻出了自己的獎品。
那是一個鴨嘴獸玩偶。
醜醜的,毛絨鴨嘴獸玩偶。
“我能看看嗎?”
小溪從約翰手中接過那個醜醜的鴨嘴獸,嘟囔着:
“它長得可真奇怪……不過真希望有一天我能自己赢一個回來。”
“約——翰——!!!”
就在此時,約翰媽媽的聲音從山下傳了過來。
小約翰趕忙從樹樁上跳了下去:
“我媽媽叫我了,我得走了。”
“這個還給你!”
見約翰要跑,小溪也跳了下來,想将鴨嘴獸還給約翰。
然而,約翰卻擺了擺手:
“嗯……收下它吧,它是你的了!”
“我的?”
“嗯!送你了!因爲我這種打地鼠高手,一定還能再赢回來一個的!”
小約翰信心滿滿。
就見小溪遲疑了兩秒鍾,接着,将鴨嘴獸抱在了懷裏。
“……謝謝你。”
這一刻!
饒許肖林這樣的老江湖!
也隻覺得腦袋嗡的一聲!
完全完全忍不住!
捂着臉肩膀抖動,淚水在指縫間流出!
是的!
那曾經兒時的約定,小溪一個都不曾忘記!
那曾經屬于他們的兔子星座,那閃耀繁星下的燈塔,那看起來醜醜的可卻彌足珍貴的鴨嘴獸玩偶!
她就這樣抱了一輩子鴨嘴獸,折了半生兔子,最後化爲了矗立在海邊的一座燈塔,用最沉默的方式,與約翰長相厮守!
這份愛無聲無息。
可卻振聾發聩!
看着小約翰跑走的背影,小溪猶豫良久,最終鼓足勇氣輕聲喊道:
“對了!你……你明年還會再來這裏嗎?”
小約翰停住了腳步,和小溪遙遙相望。
月色如歌,皎潔月光如世上最純潔的輕紗般,鋪灑在他們的身上,夢幻無比。
“當然!你呢?”小約翰點點頭。
小溪則是如釋重負般地重重點頭:“會的!”
“那……老時間?老地點?”
“嗯!”
小溪重重地将這份約定銘刻在心中,接着又像是不放心一樣,追問了一句:
“那如果你忘記了……或者走丢了呢?”
面對小溪的問題,小約翰笑了笑。
接着,笑着說出了那句貫穿了遊戲的一句話,也是整個遊戲最終的答案——
【那麽我們總會在月亮上相遇的,傻瓜。】
小約翰笑了。
小溪笑了。
但此刻!
所有玩家和觀衆,卻全都繃不住了,一片抽泣落淚,甚至嚎啕大哭!!!
腦海之中,全是遊戲最一開始老約翰那迷茫的眼神——
“我也不知道我爲什麽要去月球……”
“我隻是……”
“非去不可!”
我非去不可!!!
小溪爲了兒時星空下的約定,抱着那隻鴨嘴獸,折了半輩子的紙兔子,隻爲了提醒約翰他們曾經的約定。
而約翰雖然陰差陽錯失去了記憶,沒有赴約,但卻奇迹般的從不曾忘記那個星空下的承諾!
正如他所說的!
即便我迷路了,即便我走丢了。
我們也總會在月亮上相遇的。
阻斷劑讓他什麽都忘了。
卻不能讓他忘記和小溪在月亮上相遇的約定!
至此!
所有謎題全部解開!
奇怪的黃藍相間紙兔子!醜醜的鴨嘴獸!海邊矗立的燈塔!
以及老約翰深藏在心底最深處的願望!
撲朔迷離的謎團之中,包裹着人世間最真摯,最純潔,最令人熱淚盈眶的感情!
當玩家們抽絲剝繭,最終解開所有雲山霧罩的謎題之後,便能發現,答案隻有一個字——
愛。
然而!
就在此時!
咚咚!
突然間!
就見那記憶世界之中,又是猛然一震!
之前一直随身攜帶的那個遠程健康檢測儀亮起了紅光。
這代表着老約翰已經快要不行了。
怎麽辦?!
了解了一切的尼爾看向女博士!
而此刻的女博士,則是不慌不忙,隻是定定地看着他。
“你想怎麽做,醫生?”
“當然是給老約翰恢複這段記憶,讓他跟小溪……”
“那樣我們就違反了合同約定。”
可沒等尼爾說完。
意外翻轉再次來襲!
“你……什麽意思?”
突然間,尼爾有種不好的預感。
而玩家們更是瞪大了雙眼!
“我們沒時間了,”
女博士說道:
“爲了完成合同,我們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内找到讓老約翰去月球的辦法。”
“哎!哎!!!”
馬叉蟲擦擦眼淚,指着屏幕,簡直不敢相信女博士所說的話!
“不是?老約翰根本就不想去月球!他的願望也根本就不是去月球!他想要的是小溪!”
他想要的是履行和妻子孩童時期未完成的約定!
爲了這個約定,小溪整整提醒了他一輩子,而他也整整找了一輩子!
而如今,女博士竟然爲了合同,執意要送老約翰上太空?!
遊戲外的玩家們出離憤怒!
而遊戲内的尼爾醫生也伸手想要阻止女博士!
可是!
就見女博士伸手一指!
咚!
尼爾便被一道無形的罩子困在了其中!
“尼爾你需要冷靜一些,我們的合同就是送約翰去月球,這一點不能更改,”
女博士面色如常:
“我們必須要将客戶送到月球,”
“而現在,完成這一切最好的辦法……”
“就是将小溪删除,”
“隻有将她徹底從老約翰的記憶中删除,執念就不會形成,他就能被順利植入當宇航員的願望。”
你放你馬的屁!!!
這一刻!
全球電報!
尼爾在透明空間中拼命敲打,玩家們在屏幕外怒發電報!!!
‘你放**的**我**你個**的!’
‘他根本就不想當宇航員!你是不是***我**你***的***!’
‘碧池——!碧池——!你快給勞資滾回來我要**了你我****的!’
‘八嘎!我咧哇……&*#¥%@!!!’
‘哎咦西八兒……&&*%……&#¥%!!!’
‘狗!老賊你就是狗!誰他媽教你這麽寫劇情的?!’
‘卧槽……能不能别這麽搞人心态啊……’
‘我真的要被氣死了’
‘介娘們真純純雜種!’
‘……’
主播們狂怒不已,觀衆們義憤填膺!
可這樣,卻依然不能改變什麽。
就這樣,他們眼睜睜地看着在女博士的操作下,小溪一點點從約翰的生活中被删除——
明媚的陽光透過斑駁的樹影,落進走廊之上。
書頁被風輕輕吹動,鴨嘴獸孤零零地坐在台階之上……
喧鬧的電影院中,約翰和自己的兄弟勾肩搭背前來觀影。
卻再也沒有那個在電影院中,曾經與他肩并肩的女孩……
跑馬場上,陽光耀眼,歡快的笑聲回蕩。
卻沒了曾經坐在馬鞍之上,勇敢躍馬的身影……
所有人都沉默了。
經過女博士的記憶更改。
喬伊沒有被撞死,小溪再沒有出現。
約翰也“如願”被植入了成爲宇航員的夢想。
日子就像幻燈片一樣流轉……
約翰順利地進入了宇航局……
之後便是迅速晉升……
再之後,就接到了載人航天去往月球的任務……
一切,似乎都向着“正常”的方向發展了。
隻是,所有遊戲外的玩家和觀衆,心中都像是壓了一塊大石頭一樣,堵得說不出話來。
絕望的情緒在蔓延,幾乎要将人吞沒。
很快,在一片沉默之中,時間也臨近了火箭發射去月球的日子。
約翰如今離着自己去月球的夢想不過一步之遙了。
但玩家觀衆們卻怎麽也開心不起來。
大家全都沉默了。
甚至連一向最健談的阿寅和樹哥這類主播,此刻也都眼圈紅紅地閉嘴推進着流程。
……
“做好準備了嗎?”
宇航局的小音樂廳中,局長靠着問坐在鋼琴的約翰。
“我……可能吧……”
約翰的回答顯得有些失神:
“我隻是覺得……好像忘了些什麽……”
“哈哈,安心啦,畢竟是飛往月球,每一個偉大宇航員在執行任務前,都會這樣的……”
局長哈哈一笑,拍了拍約翰的肩膀。
真的是這樣嗎?
約翰不知道。
明明夢想已經近在咫尺,但爲什麽自己卻怎麽也高興不起來呢。
似乎是有些怅然若失,又似乎是若有所思。
約翰的手緩緩敲在黑白琴鍵上。
熟悉的旋律再次傳來!
用兩個主音符鑄成的旋律簡單,卻又悅耳婉轉。
無論是主播還是觀衆,在這一刻,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因爲這正是在約翰原本的記憶中,他專門爲小溪譜寫的那首——
《緻小溪(For River)》
“哦對了,”
局長都快要走出空落落的音樂廳了,又忽然轉身,無意地對約翰說道:
“這次的航天任務,還會有另一個成員參加……”
聽聞此言,所有人瞬間瞪大了雙眼,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事情,似乎再次出現了神級轉折!!!
而随着這一句話落下!
突然間!
咚咚——
咚咚——
咚咚——
現實中老約翰的心髒跳動聲音傳來,像是由遠及近的鼓點,帶着風塵仆仆,敲響了音樂廳的大門!
咔嚓——
伴随着宛若月下溪流般潺潺的琴聲,大門緩緩打開。
門外,站着一個女孩。
橘紅色的頭發,恬淡的面容,還有那熟悉的藍色連衣裙。
盡管我的記憶被删除!被篡改!被修正!
但愛不會。
即便穿越人潮洶湧,千溝萬壑。
即便一路千難萬險,挫曲波折。
我也會一如既往,如約而至。
我們已經錯過一次了。
這一次。
我們不會再錯過了。
是的。
門口所站的,正是小溪!
事實上,女博士并沒有完全删除小溪這個人,她隻是将小溪暫時在約翰的記憶中移除了。
爲的,就是将世界線稍稍撥動一下,讓原本兩條永遠不可能交彙的平行線,有希望交彙在一起!
她相信老約翰深切而又熾烈的愛,能夠幫他穿越層層人海,将自己一生的摯愛拉回身邊。
而事實上!
老約翰也并沒有讓人失望。
音樂廳中,約翰就這樣與小溪對視良久。
我們終于不再是兩條平行線。
無論鬥轉星移,無論時過境遷,無論未來會發生什麽。
這一次,我們終于有機會像兩條努力奔赴對方而去的流星一樣,盡管一路之上風塵仆仆!
但總有一天,會在某一點彙合!
因爲我愛你。
“……這首曲子真好聽,”
半晌,小溪才緩緩開口:
“它叫什麽?”
約翰笑了:
“它叫——”
“《去月球》”
小溪也笑了:“……這個名字……真美……”
……
終于,到了火箭發射的這一天!
落日的餘晖鋪灑在觀光大橋之上,将每一個前來觀看的人的身上,都鍍上了一層金色。
男博士、女博士、哥哥喬伊、摯友一家、保姆莉莉、兩個小孩子……
《去月球》的鋼琴曲奏響,帶着忱摯而又沉甸甸的愛。
大家手牽手看着遠方的發射場。
而正上方的大屏幕中,則顯示着火箭升空的實時畫面——
“三——”
“二——”
“一!”
“點火!”
隆隆——!!!
随着沉悶的滾滾火焰聲音從發射場傳來。
這艘承載着兩人從兒時到老年,足足一生約定的火箭,終于離開了地面。
向着月球飛去!
咚——咚——
咚——咚——
咚——咚——
随着現實中老約翰的心跳聲音愈加微弱。
所有人的心都揪了起來。
大家知道,老約翰能夠撐到現在,已經是個奇迹了。
這次老約翰,是真的要離開了……
發射的直播畫面中,約翰和小溪并肩而坐。
舷窗之外,是漫天的繁星!
巨大的月亮越來越近,此刻所有的星辰,似乎都彙聚在了月亮的旁邊,漸漸形成了一個黃肚皮的可愛兔子。
小溪轉過了頭看向約翰,而約翰也恰好轉頭看向了小溪。
兩個人就像兒時仰望星空時一樣,注視着彼此。
而這一次,小溪主動向約翰伸出了手。
十指相扣。
一場跨越了六十年,傾盡一生的約定,終于在此刻兌現。
下一秒。
滴——!!!
随着長鳴聲傳來,心率儀上,老約翰的心髒,終于在這一刻,停止了跳動。
他的願望終于完成了,在生命的最後一刻找回了自己。
浩瀚的星夜之中,在明黃色的月亮呵護中,載人火箭逐漸化爲了一枚璀璨的星,成爲了萬千星河中的一隻燈塔。
老約翰釋然的聲音伴随着流淌的鋼琴曲響起——
“在生命的最後一刻,我終于想起了那個兒時的燈塔,和像極了兔子的月。”
“我從不擔心走丢了,或是找不到了。”
“因爲我知道……”
“我們總會在月亮上相遇的。”
浩瀚夜空!
繁星點點!
一輪明月高懸于海平面上,皎潔的月光灑在燈塔之上。
美輪美奂的畫面中,一串花體字浮現:
【是的,我想要去的,從來都不是月球】
【而是有你的地方】
【——去月球(The end)】
這一刻!
全球玩家!
集體淚崩!!!
——
PS:加更奉上,求月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