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妙終究還是動了恻隐之心。
在她的眼中，老顧一直都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模樣，像是正午的陽光，像是初春微風。
溫柔之中，帶着堅定的力量。
似乎在遊戲開發這個行業中，沒有什麽事情能夠難倒他。
無論什麽奇形怪狀的要求和意見，他都能信手拈來。
用他那驚爲天人的靈感與構思，将一個個奇妙的遊戲世界編織出來，奉獻給這個世界。
然而。
就是這樣一個天生便屬于遊戲界的超新星。
此刻，卻因爲宣發比不上他人，而在這裏暗自神傷。
俨然一副‘人力不可爲，成敗皆天數’的失落模樣。
而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她沈妙妙！
是她，一直遏制遊戲的宣發！
是她，一直對宣傳避之不及！
是她，導緻了曾經志得意滿的超新星，如今在這裏因爲力不能及，而愁緒萬千，借煙消愁！
我有罪啊我——！
沈妙妙越想越愧疚，越想越不忍，越想越覺得自己做的過分！
我在幹什麽啊？
我簡直就是在扼殺一株本應該可以成長爲參天大樹的幼苗！
我真該死啊！！！
想到這裏！
沈妙妙把心一橫，一咬牙一跺腳，将系統和百倍卡抛諸在了腦後！
我就算不要返利，豁出這十個億，也不會看你如此憂郁！
說吧！
如今，我們還有彌補失誤的機會嗎？
下一秒！
就見顧晟似乎沒有任何思考的過程，随手彈了個煙灰，張口就說到：
“有啊，我早就準備了。”
哎我草？？？
突如其來的真誠，險些閃了沈妙妙的腰。
不是……啊……？
等會等會等會！
我他媽怎麽感覺情況有點不對勁呢？
沈妙妙撓撓頭，感覺自己有點豬腦過載了。
看了看顧晟，卻見此刻，這孫子的臉上已經沒有了一點點憂郁之色。
不對勁啊！十分之有九分的不對勁！
“呃……？”
沈妙妙臉色一變，帶着些許的不确定，遲疑着問道：
“什麽叫做……你早有準備？”
“無畏狙擊會影響咱們的銷量啊，”
顧晟指了指屏幕上依舊在進行的遊戲畫面，聳肩道：
“兩個月前，華娛電展會結束的第一時間，無畏狙擊就宣布了跳票，這意思還不明顯嗎，肯定是沖咱的二代FPS設定來的啊，你不會沒想到吧？”
說罷。
顧晟又拍了拍腦門，一副理解的樣子：
“哦，也對，伱應該想不到，畢竟你當時光顧着跟楚大秘出去玩了。”
哎？我特麽……
沈妙妙擰眉。
他是不是罵我不務正業呢？他是在陰陽攻擊我吧？是吧？！
沈妙妙感覺自己的血壓有點上來了。
然後！
她就發現自己終究還是年輕了，血壓上來早了。
因爲接下來，顧晟爲了讓沈妙妙理解事情的始末，又将那天華娛電展會上的情況，原原本本給她講了一遍——
包括她前腳剛走，友商後腳就圍了過來……鲨魚主播到訪……自己的MFGA口号……全場的歡呼和所有媒體的争相采訪等等。
“……哦對了，說到這個，我一直有個問題想問你，”
顧晟将煙掐滅，帶着疑問看向沈妙妙：
“那天在展廳，爲什麽要安慰我啊？是聽别人說什麽了嗎？我那天太累了，實在是沒力氣追問你……”
沈妙妙：……
“……你等我會啊，我該吃藥了。”
說罷，沈妙妙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來，扶着牆走出了顧晟的辦公室。
見狀，顧晟關切地站起身：“你……有什麽病啊？”
哐當。
沈妙妙趔趄了一下，差點趴地上。
哆哆嗦嗦地回手擺了擺：“……我腦殘。”
走出辦公室！
再看沈妙妙，臉都綠了！
她隻覺得兩側太陽穴突突直跳，額頭青筋暴起，血壓飛速飙升！
合着那天……顧晟根本就不是失落！
更不是成爲了一條失去夢想的鹹魚！
他單純就是因爲累，才像是死狗一樣，癱在地上不肯起來！
也正是因爲如此！
他們三人那天，才像是八百年沒吃過飽飯一樣，猛猛幹飯！
根本不是什麽“化悲憤爲食欲”！
顧晟啊顧晟——！
想到此處，沈妙妙不由得心中一聲悲憤長歎！
你他媽真該死啊你——！！！
足足在自己辦公室中緩了十分鍾！
沈妙妙才端着一杯熱氣騰騰的藥湯子，重新回到了顧晟辦公室。
“這啥？”顧晟看了一眼沈妙妙手中的藥。
“益母草沖劑，”沈妙妙翻了個白眼，朝顧晟舉了舉杯：“來一口？”
“免了……”
顧晟連連擺手：
“我沒那功能。”
噗嗤——
顧晟的冷幽默，終究是讓沈妙妙繃不住笑出了聲。
接着吹了吹沖劑，開口問道：
“所以說，你早就知道無畏狙擊要在咱們之後上線，也早有了心理準備？！”
“啊，是啊，”顧晟理所應當地點點頭：“要這點預判都沒有，我總監當的也太失敗了。”
“那你剛才爲什麽在看直播的時候，還做出那麽憂郁的表情？”
沈妙妙驚了，甚至懷疑顧晟在演她。
“哦嗨，你說這個啊，呵呵，”
顧晟哈哈一笑：
“我隻是覺得他們把二代FPS抄成這個逼樣，是對咱們遊戲創意的一種侮辱，而且也對不起這個遊戲的工業水平，就好像是——”
“屎盆子鑲金邊。”
沈妙妙：……
好吧，我也真是腦殘，居然信了你的龜兒子的邪。
将手中的益母草一飲而盡！
一股暖流自上而下，通透胸腹，總算讓沈妙妙稍微舒服了一點。
接着問道：“所以呢，你的對策是什麽？”
眼見着顧晟又恢複了平日裏的胸有成竹，沈妙妙知道，這一次的投資怕是又兇多吉少了。
不過，她還是想死個明白。
就見顧晟稍加沉吟，接着開口說道：“讓玩家幫我們做遊戲。”
“啊？玩家……做遊戲？”
沈妙妙沒聽懂：
“什麽意思？”
“字面意思，”顧晟說道：“我們雇傭玩家，讓他們爲求生之路這款遊戲添磚加瓦，豐富遊戲内容。”
沈妙妙似乎有點理解了：“就像是你們雇傭遊戲工廠的外包團隊一樣？”
“差不對，”
顧晟點點頭：
“唯一的區别就是雇傭外包團隊我們需要付錢，但雇傭玩家……”
“我們不給錢。”
我！焯！
這是什麽危險發言！
沈妙妙隻覺得頭皮發麻，小腳一蹬地，連人帶椅子滑了出去，與顧晟保持安全距離。
出現了！資本家！我靠！
沈妙妙感覺顧晟更該死了。
緊接着，站起身來就向落地窗外望去。
看沈妙妙這副模樣，顧晟不由得疑惑：“你幹嘛呢？”
“我找燈杆呢，”
沈妙妙回頭，眼神之中充滿了工人階級的正氣：
“你周扒皮吧？讓玩家給你打白工？”
“啊，對啊，”
誰料，顧晟非但沒有絲毫羞愧，反而還承認地理所應當：
“其實原本，在求生之路這款遊戲中，我們完全可以再多引入一些全感技術，加入嗅覺或者提升觸覺感知，”
“但，我們并沒有，”
“我們将這筆錢省了出來，聯合了藝遊技術部，專門在遊戲中單獨開辟了一個模塊，”
“得益于體感艙數據加密技術的支持，以及藝遊技術部的大力配合，”
“我們可以在保證不開源的情況下，讓所有人都能參與遊戲的二次創作，編寫mod，”
“包括槍械模型、人物模型、物品模型的替換，音樂效果替換，全新的玩家自制地圖，甚至是遊戲模式的增加等等，”
“在保證我們獨家的手感調校數據安全的前提，盡可能讓玩家們發揮想象力，在這款遊戲中，自定義自己想要的一切，”
“你可以理解它爲客制化定制，但通常，我們管這個模塊叫做——”
“【創意工坊】”
哦豁——
盡管顧晟的一番描繪，聽起來十分帶感，那天馬行空的想象力和創造力，讓“客制化定制”這件事情聽起來非常酷！
甚至，如果真的像他所說，創意工坊模式有朝一日成型。
整個遊戲說不定都會迎來更高的熱度。
但是！
在那層層包裹糖衣的話語中，沈妙妙還是不難看出來兩個字——
白嫖！
讓玩家爲愛發電這事兒……沈妙妙實在是不抱希望。
要知道，做遊戲可不是玩遊戲！
代碼的編寫，模型的建立，BUG的修改。
每一項都是枯燥無味的！
怎麽會有玩家吃飽了撐的給你免費打工呢！
這個世界中，從來沒有出現過這麽資本家的遊戲附加形式。
所以沈妙妙也根本就想象不出來，世界上怎麽會有人那麽閑，願意不計報酬地爲一款遊戲豐富資源。
不過！
這對于我來說，不正是個好消息嗎！
沈妙妙的嘴角不由得再次翹起。
原本，她還以爲老顧能搞出來什麽驚爲天人的高端操作，力挽狂瀾，在沒有充足預算的情況下，逆天而行，将宣發聲勢浩大的無畏狙擊打敗。
結果到頭來！
隻不過是一個一廂情願的空想計劃啊！
想到這裏，沈妙妙就放心多了。
“嗯——”
沈妙妙點點頭，對顧晟的自我陶醉态度加以肯定：
“聽你這麽一說，感覺這種模式似乎還挺有希望的，什麽時候能正式上線呢？”
“按照現在的進度來看……”
顧晟咂了咂嘴：
“大概明天晚上吧。”
其實，現在求生之路的創意工坊模塊就已經通過了測試，理論上已經可以拿來上線了。
但是在上線之前，作爲官方，顧晟他們肯定要先往裏面塞一些mod作爲展示引導的。
比如給武器做點皮膚，改變一下土制手雷的爆炸效果，給主角四人組換套衣服之類的。
整體來說，改動不大，主要就是起到一個展示作用。
至于玩家們會用這玩意兒來做什麽嘛……
曾經Miku模型，端着火麒麟，用一把鎏金哇凱呀庫裂莽穿屍潮，幹掉托馬斯小火車的顧晟表示——
我不知道，這完全取決于玩家們的精神狀态。
……
《首日銷售四萬份！無畏狙擊不愧爲國産之光！》
《真正的王者降臨！光耀遊戲領跑單日遊戲銷量排行榜！》
《完美的射擊模式！無畏狙擊創新玩法重新定義FPS！》
《MFGA正在實現，隻不過不是黃金之風》
《無畏狙擊碾壓登場，求生之路頹勢盡顯》
《……》
深州，光耀遊戲工作室總部。
丁楷看着那一份份媒體報道，不由地樂開了花！
正如他之前所說，隻要宣發的錢到位，沒有人能夠抗住迅藤的攻勢。
管你什麽超新星也好，什麽天才設計師也罷。
在真正的資金流面前，你隻是一塊墊腳石，一塊被光耀遊戲踩在腳下的過石而已。
首日四萬份的銷量！
足足碾壓了求生之路将近一萬！
如此傲人的銷量，不愧于它大型遊戲的體量和投資！
看着頂頭上司滿意的大笑，方宏偉也喜不自勝，爲丁楷沏茶倒水，開口道：
“接下來，我們會進一步深入宣發，繼續蠶食黃金之風的市場份額，同時加大力度宣傳，穩固我們1+2射擊模式的市場傳播度，逐步取代所謂的二代FPS定義，并将它重新命名爲——RFPS類遊戲（Reality First-person shooting game）。”
這是迅藤遊戲的經典戰術。
先是借鑒一個遊戲的核心，将其挪爲己用，并予以本土化改造。
之後，再通過層層宣發滲透，一邊打壓着原版作品，一邊逐漸篡改扭曲原版遊戲的玩法稱呼，并重新創造一個詞彙，爲自己複制來的核心玩法命名。
如此一來，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漸漸地，原版遊戲将會被他們徹底蠶食掉生存空間，逐漸被大多玩家所遺忘。
然後，他們就能名正言順地，将這個被冠以新名字的“迅藤自研原創遊戲類型”搬上台面，完成洗白，取而代之。
“好，”
聽罷方宏偉熟練的安排，丁楷滿意地點點頭：
“就按這麽做吧，另外再盯一盯挖人的事情，早些辦妥早踏實。”
“您放心吧，”
方宏偉一邊說着，一邊端起茶杯來和丁楷對飲：
“大局已定，其他的事情，一定會水到渠成的，哈哈……”
是的。
盡管如今，才是無畏狙擊發售的第二天，兩款遊戲的單周銷量還未出爐。
但是，兩人就是敢半場開香槟。
因爲曆來！
隻要被他們以這種手段壓上一頭的遊戲，就再也沒有擡頭的時候了！
而這次，也不例外！
首日銷售的碾壓，就必定意味着雙方的差距會越拉越大，等待黃金之風的，隻有泯然市場！
這是光耀工作室的自信，更是整個迅藤遊戲的自信！
接下來……
兩人将杯中茶飲下，舉杯示意。
就等着看求生之路慢性死亡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