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前線。
璞陽府。
作爲南陽王起事之後,南疆十二府中僅剩的三府之一。
緊鄰中原的璞陽府地理位置不可謂不重,南疆保皇派中的浩氣道盟,白鹿劍宮,大麗鎮南軍主要人手都駐守在這一府之中。
淅淅瀝瀝——
天穹晦暗,凄風冷雨。
視野所盡,八方四野皆是陰沉壓抑之感。
但璞陽府城鎮南總軍都督府議事廳中的氣氛比外面的天氣更爲壓抑。
“呼~”
長條圓桌首座上。
鎮南總督羅定軍放下手中的傳信玉符,微微舒了一口氣,原本陽剛英武的面容在連日的征戰之中帶上了幾分滄桑。
略微疲憊的雙眸望向圓桌兩側的鎮南盟軍首首腦腦,他語氣有些凝重道:
“吳道确認是北上了,現在多半是已經會面了南陽王,所爲何事,并未有消息,如何處理?”
吳道的情報。
自從平涼被破之後。
羅定軍已經研究的爛熟于心。
起初隻是稍稍驚訝,感歎江山代有人才出。
但後面天王老子的事。
又讓他心中那份驚訝化作了濃濃的忌憚。
若是平素。
這份忌憚不會存在。
說到底,道胎之下第一人的名頭雖然響亮,但也就那麽回事,真有心殺吳道,根本不會廢什麽力。
但問題就出在。
如今是刀劍相見,你死我活戰時!
南疆這邊。
經過一段時間的交鋒之後,鎮南聯盟軍和南陽王集團陷入了僵持狀态,屬于誰也奈何不了誰的狀态。
之所以會出現這種情況。
主要原因在于高層戰力達成了微妙的平衡,所以墨守着那兵對兵,将對将的不成文規矩。
天人之上的道胎。
基本不會出手,大多是威懾作用,因爲出手也沒用,對方拿得出和你匹敵的對手。
這就導緻了。
如今戰場上各方主戰的大将基本都是天人之境。
這種情況下。
若是南陽王集團中出現一位道胎之下無敵的大将,腳趾頭想都知道會導緻什麽後果。
吳道若是參戰。
他會不會指揮兵馬都不重要。
他隻需要到每處中原的防守城池逐個鬥将,就能對中原這邊的士氣造成極大的打擊!
鬥将這種古老的戰場陽謀。
古往今來的各種戰争之中,屢試不爽,特别是雙方戰局陷入僵持的時候,那更是有奇效。
如此。
中原這邊就不得不面對一個問題了。
若吳道真個參戰鬥将。
他們該如何應對?
倒不是妄自菲薄,實在是吳道過往的戰績太變态了。
雖是天人。
但卻擁有威脅到道胎的實力。
這種級别的怪物。
說句難聽點的。
中原這邊的當代天驕綁在一起都不夠他一個人打的。
“羅總督是不是太看得起那小輩了?”
羅定軍右手邊劍眉星目,墨發張揚的冷冽中年人冷哼一聲道:
“霸鲸,敢來老夫定叫他有來無回!”
口氣很大。
但他的身份更大。
南疆五嶽之一,傳承歲月最爲悠久,曾經一個時代,壓得止戈山萬千劍修喘不過氣的白鹿劍宮當代宮主——燕飛鴻!
南疆老牌兵道王者。
其人主修劍道,很多年前劍道就已踏入勢境五變,掌握大神通,号驚鴻劍王。
“哦,飛鴻兄可是有應對之人?”
聽到燕飛鴻的自信之語。
羅定軍左手邊仙氣飄渺,甯靜緻遠的紫袍矍铄老者微微挑眉,笑吟吟的看向燕飛鴻後面的一位幽幽冷冷的血衣青年。
能坐在左右手的位置。
這老人的身份自然也是不凡。
南疆五嶽之一。
浩氣道盟的老盟主蔣長生,執掌浩氣道盟已有近千年歲月,乃仙道界中的一位老牌金丹強者,号長生大真君。
仙道之中。
尊号代表着一個人的道行高低,仙道成就多寡。
煉氣道人,煉靈真人。
隻有煉神的神通者才有資格稱真君,至于大真君,大神通者才有資格。
“那小輩雖能借天威威脅道胎,但那一戰事後複盤不難發現,他的借力手段隻局限于穹天之上,若不上天,撐死十一樓層次!”
燕飛鴻語氣稍微緩和,瞥一眼身後冷冷幽幽的血衣青年,眸子之中閃過一絲驕傲道:
“我徒厲鋒行,乃劍道不世奇才,十二樓巅峰劍意,最近出關正好缺一塊合适的磨刀石。”
“不錯,是個好苗子。”
羅定軍也是欣賞的看了一眼燕飛鴻後面的幽冷血衣青年,但收回目光後又搖頭道:
“十一樓的情報,已經過了差不多一個月。
廣慶那邊的探子,基本不敢過多接近,隻能監察他的動向,确定不了實力。
現在是個什麽層次。
完全是未知數。
别忘了。
吳道可是一位體魄天寶主,崛起至今一年都沒有,一個月對這種不講道理的怪胎來說,已經是個不短的時間了。”
言下之意。
就是并不看好燕飛鴻的徒弟。
各方情報之中。
吳道都是橫煉,意境齊頭并進,并且還有操控掌握天地能量的主道。
也就是說。
這一個月中。
若吳道踏入了十二樓。
那就是三道十二!
三條道路跻身十二樓戰力,已經不是一加一那麽簡單了。
就算不在穹天之上。
吳道也有威脅道胎的實力。
“那依羅總督之見,該當如何?”
燕飛鴻神色微微不滿,但也知道羅定軍說的是實話,并未反駁,而是詢問起羅定軍的應對之法。
“師傅,徒兒有信……”
燕飛鴻後面的幽冷青年似乎覺得被看低了,想要出聲,但燕飛鴻隻是皺了皺眉,他又憋住了。
“依我之見……”
羅定軍也沒怪罪血衣青年的不懂規矩,略微沉吟之後,神色有些冷厲道:
“吳道此人,極緻的利己主義,沒有利益的事,他絕對不會做,更不會接觸。
平涼被破之前。
他也是和南陽王的人見了一面,疑似做了什麽交易,才主動參與到争鬥之中。
這次他突然到前線來,目标還直指徐州府!
而在各方消息之中,南陽王都在徐州府内,意味着什麽已經不用我多說。
若是不想平涼之事再一次上演,也爲了以後也不用在忌憚。
我的意思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先發制人,将這個不穩定因素掐死在搖籃之中!”
此言一出。
議事廳之中氣氛陡然安靜下來。
圓桌次座的衆人眉頭都不由自主的皺起,随後問道:“這會不會有些壞規矩了。”
他們知道羅定軍什麽意思。
無外乎一旦吳道上了戰場想要鬥将,那這邊直接出動道胎高手雷霆鎮殺。
但這事有些不講武德。
若真做了。
南陽王那邊肯定也不會再有顧忌,往後的戰場極有可能變成道胎争鋒,道胎之下爲蝼蟻,死傷将會難以想象。
“規矩?”
羅定軍則是搖頭道:“兵者詭道也,戰場之上隻有勝負,沒有所謂的定勢規矩。
更别說,本質上他吳道若真參戰,也是在以大欺小,我們出動道胎是很合理的事。”
他敢這麽做的主要原因。
還是在于如今南疆和中原的鬥争處在勢均力敵狀态,再壞也打不破這個平衡。
殺了吳道。
并不會影響到什麽。
但若放任吳道不管,那影響就大了。
“若是他不參戰呢?”
蔣長生捋着白須,打破了議事廳的沉默,眸光有些意味深長。
“截殺!”
另一邊的燕飛鴻神色有些冷厲,寒聲道:
“此子的成長速度太快了,根本不敢賭他是不是南陽王藏着的一張底牌。
如今大劫将至,修道坎坷,三道都無法再進道胎。
所以天下道胎基本有名有姓,記錄在冊,雙方都有應對方法。
但天寶主不在此列!
不論哪方多一個道胎戰力的天寶主,造成的危害都會遠遠超出天人!”
“截殺……”
羅定軍聞聽此言卻是皺起了眉頭,他本以爲他的想法就夠狠的了,不曾想,燕飛鴻比他更狠。
以鎮南聯盟軍的實力。
想截殺吳道并不難。
但這裏面有個問題。
怎麽繞過南陽王集團那一關?
現如今綿延三府的戰線之上。
雙方都布置了手段警戒道胎犯境,想不驚動南陽王那邊強行截殺吳道,太不現實了。
除非……
羅定軍眸中一亮,似乎想到什麽,望向了蔣長生身後的長眉善目青年笑道:
“我還奇怪蔣盟主怎麽舍得将你這位寶貝疙瘩叫出來,原來是已經和燕宮主有定計了啊……”
“晚輩南宮離,見過蔣盟主,燕宮主,諸位前輩。”
見羅定軍目光望向自己。
蔣長生後面一直靜默無聲,長眉善目,氣質溫雅的白衣青年,謙遜的向衆人行了一禮。
燕飛鴻後面的血衣青年見之前不看好他的羅定軍,如今卻對南宮離信任,不由打量了南宮離一眼,随後又蹙了蹙眉。
好弱。
頂多仙道大真人之境,天人六樓實力。
但……
又莫名給人一種近在眼前,實則遠在天邊的古怪感覺。
沒等他疑惑。
羅定軍接下來的話給了他答案:“若有南宮小友的天寶助力,那截殺吳道後全身而退的确沒什麽問題了。”
天寶主!
呼~
血衣青年微舒口氣,再次看向南宮離的眸光之中帶上了幾分凝重,亦或者說羨慕。
他雖說兵道天賦異禀。
但在完全不講常理的天寶主面前,着實有些不夠看了。
雖說……
現在南宮離的實力還不如他。
但南宮離的未來可比道路斷絕,神通無望的他光明多了。
“實不相瞞,晚輩和那吳道還有一樁殺父血海深仇,希望到時候能手刃仇敵。”
南宮離不驕不躁的面對衆人贊賞的目光,眸中則是浮現一抹壓抑許久的憤恨。
若是吳道在此。
就會發現。
南宮離的相貌,和他當初破平涼時殺的那位南宮世家當代族長有幾分相似。
……
在鎮南聯盟軍各大首腦商議着扼殺吳道之時。
吳道這邊。
則是已經跨越千山萬水趕到了徐州府之中。
因爲提前打過招呼的原因。
他倒是沒受到軍隊的阻攔。
一路暢通無阻。
剛到徐州府,就有幾個王府親信迎接,秘密帶領着他進入了徐州府城中的臨時王府之内。
王府深處。
幽靜庭院拱門口。
“王爺就在裏面,要事在身,老朽就不作陪了。”
曾經和吳道有過數面之緣的止戈山老劍修卓先一神色複雜的看了一眼吳道,匆匆離開。
不知是不是錯覺。
吳道發現,一路上卓先一都不敢和他對視,老臉偶爾還有些羞臊尴尬。
念頭一動,
他倒也想到了原因。
上一次卓先一護道周知音造訪霸鲸盟之時,曾提出過想和他切磋一二。
那時的卓先一。
三樓巅峰的劍意。
吳道隻有二樓的實力。
但現在……
估計成黑曆史了。
呼~
搖頭一笑。
吳道也沒在意這些過往舊事,微吐一口濁氣,神色平靜,踏步進入庭院之中。
要說終于和南陽王這位南疆武榜第一見面,心中有沒有壓力。
那吳道可以回答沒有。
兩世爲人,一世絕巅。
再加上無數次的生死磨煉,他的意志氣魄,不輸當世任何人,就算鎮魔大帝當面他也能平心靜氣面對。
此次會面南陽王。
他心中更多的是對未知的期待,對所謂命運的疑問。
但他相信。
他心中那些疑問今天肯定會有一個答案。
庭院幽深,回廊曲折。
算不上豪華奢靡,但也五髒俱全。
吳道在下人的指引之下。
很快就到了庭院深處的一座因爲連忙暴雪已經結冰的人工湖前。
廊橋直通湖心。
可見盡頭有紗賬白亭,亭中一中年,一老者,焚香煮酒,淡笑着望向廊橋另一頭走來的吳道。
南陽王……
吳道神色平靜,眸光大部分投在那位青衫中年身上。
沒有盛氣淩人。
也沒有霸氣威嚴,更無高高在上的貴氣。
這位南陽王。
與其說是統禦一地的王雄霸主,倒不如說是世俗界教書育人的先生。
氣質泰然平和給人親近之感,宛如鄰家長輩,五官不算出彩,甚至可以說普通。
但那一雙深邃如星海的眸子卻令其多了幾分缥缈高遠,似能看穿包容世間一切。
更重要的是。
近距離之下。
吳道居然連一絲危險,壓迫的感覺都沒有。
這隻能說明一件事。
二者的差距着實有些太大了。
大到南陽王若想殺他,他連一絲危機感都察覺不到,就會瞬間誅殺。
雖說……
現在并不是他的真正實力。
但在如此巨大的差距面前,僞裝和真實,不會有任何意義。
呼~
一陣冷風吹來。
紗賬飄動。
吳道壓下心中的諸般情緒,信步入亭,桌前止步,向着二人抱拳行了一禮:
“霸鲸盟盟主吳道,參見王爺,見過前輩。”
霸鲸盟雖說和南陽王府隻是合作者的身份,但本質上他吳道也是南陽王手下的卒子。
嗯……
出資不出力那種。
不過。
歸根結底。
二者也是上下屬關系。
該有的禮數自然也要有。
他也不是什麽狂妄自大,分不清大小王的二愣子。
“吳盟主多禮了,你我同輩論交即可,請坐。”
南陽王笑吟吟的看着吳道,眸中則是有一分贊歎之色一閃而過。
同輩論交……
吳道眸光微微閃爍,也不再‘裝腔作勢’,不卑不亢,大大方方的坐在了空着的座位之上。
“啧,這才過了多久,玄武不死神功就給你小子煉出名堂來了。”
落座之後。
一旁的姜元生啧啧稱奇的上下打量吳道,贊歎的點點頭道:
“瑕疵很大,不過,第八道門就能有此成就,我武王山祖師當面都比不得你。”
“前輩謬贊了。”
吳道從善如流,也知道老人話裏面的意思是什麽,但也沒在意,隻是拱手問道:“還未請教前輩?”
這華發老者。
給他的感覺不亞于南陽王。
估計也是一位大神通領域的強手,并且來自武王山……
“武王山上任武王,姜元生。”
姜元生言簡意赅,也沒藏着掖着打機鋒,直接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星鬥神拳姜元生!
怪不得!
有如此沉如星鬥,不可撼分毫的拳道氣息!
傳聞之中。
百年前這位上代武王隐退之時,一身拳道造詣,已經進入勢境六變。
那百年後……
“方才晚輩眼拙,還請前輩見諒。”
吳道又恭敬的行了一禮,他也修拳道,遇到這條道上的前輩,不能托大。
“你小子,真是虎膽龍肉狐狸心……”
姜元生見吳道和未見的印象反差這麽大,不由搖頭笑罵一聲,随後起身道:
“行了,今兒見你一面也算滿足老夫的好奇了。
你想知道的辰小子都會告訴你,老人家我就不在這礙眼了。”
說着。
也不等二人禮送。
背着手腳下一晃就悠哉的消失在了廊橋盡頭。
呼呼~
姜元生離開後。
冷雨寒風勝了些許,紗帳飄忽,似有無形的力量阻礙了外界的風雨,亭内暖如春日。
南陽王爲吳道添上一杯溫酒,随後籠着袖子,看着陰沉晦暗的天色,呼出一口白氣,眸光晦暗不明:
“初劫至今,三萬年了啊……”
……
呼呼呼~
傍晚時分,徐州府外。
天穹紛紛揚揚,又一次落下了鵝毛大雪,四野八極,很快就白茫茫一片。
吱呀~
吱呀~
雪原之中。
吳道踩踏着積雪,緩步而行,消化着在南陽王那得到的信息。
某一刻。
他突然止步,擡頭望向天穹,龇牙一笑:
“我等着你們來殺我!”
轟~
積雪震爆。
吳道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雪原之中,裹着雷暴之音,射向瀾滄郡城之中。
這次他在南陽王那裏得到的信息不可謂不重,甚至一度令他蹙眉吃驚。
他想要了解的是未來。
未來爲什麽他會和南陽王成爲同行者。
但要說未來。
就先要從導緻未來大劫的過往說起。
三萬年前。
神荒天下出了一個号屠世帝的瘋子!
那位瘋子走的乃是極緻滅絕人性的屠戮之道。
瘋子想要成道。
所以屠戮了神荒天下之外的數座天下無數生靈,踏滅了數之不盡的道統。
更爲瘋狂的是。
當時神荒天下的整個修行界九成都是那個瘋子的爪牙!
在那個瘋子失敗隕落之後。
神荒天下自然遭到了清算。
準确點來說。
是還債!
從三萬年前開始。
神荒天下就被封天鎖道,成爲孽地,徹底驅逐出了洪元大世界。
九劫三萬年間。
每隔數千年,千年不等。
神荒就要還一次血債。
整個天下的氣運都會被被神荒之外的幾座天下收集瓜分。
并且!
劫至之時。
當世頂尖修行者也會遭到清算!
一劫又一劫!
直至神荒徹底破滅,不再适合修煉,也不能産生有價值的氣運。
三萬前的債才算還完!
而如今……
正是第十劫!
也是“血債”中的最後一劫!
這一劫。
每一個生靈都将是曆劫者。
上天無路,入地無門,逃無可逃!
差不多六千字,不分開可,麽麽哒,晚安。
還差一點,一千月票,求求@_@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