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
初秋時節。
凄風冷雨,天地朦胧。
廣慶府南方某郡城之内。
“黑龍商會放榜啦!”
晨光微亮,霧霭沉沉。
有些冷清的郡城街道之上突然響起一陣呼喊之聲。
“上次定榜才過去兩年,不是三年才定一次嗎?”
“嗨,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
“也是,畢竟現如今……”
伴随着嘈雜議論聲。
大批的江湖人士,好事者彙聚到了内城的黑龍商會分會門口高高牌樓之下,人流如織,吐氣如煙,亂哄哄一團。
牌樓無門,龍飛鳳舞。
其上張貼三張燙金榜紙,蒼勁有力,從下往上寫着一位位耳熟能詳威震一方的人物,以及簡略事迹。
兵榜,武榜,仙榜。
三大榜單。
乃黑龍商會爲了增加自身影響力,借助龐大情報網絡,搜集天下能人異士所鑄,存在時間已經超過了幾百年。
府榜,四地榜,天下榜。
各個境界的修行界頂尖高手都記錄在冊,從未出過差錯,幾乎已經成了官方權威。
榜單雖隻記錄諸地前十。
但盛名之下無虛士。
但凡能上榜者,皆是各地萬千修士心服首肯,諸多榮耀加身的山巅霸主,含金量可想而知。
其中的府榜三年更新一次。
不過由于今年廣慶府短時間内發生了許多大事,修行界格局大變,舊榜已然不适用了,所以提前更新。
“兵榜第一還是方寸劍館的楊無鋒楊大俠啊,如果沒記錯的話,已經蟬聯将近二十年了。”
兵榜并無變動。
這也在圍觀者的預料之中。
楊無鋒壯年成名,一手無鋒劍法号稱無物不破,整個南疆之地都享有一定盛名。
德行,實力皆是府内正道公認的魁首,二十多年前踏入陸地神仙之境後更是一舉奠定了其兵榜第一不可撼動的地位。
二十年間。
後來問劍挑戰者多不勝數。
但其至今未有過敗績,再次蟬聯第一,乃衆望所歸,并未有什麽質疑之聲。
兵榜之後。
是衆人最期待的武榜。
因爲這段時間。
有一條猛龍攪動了整個廣慶府的風雲,數次掀起驚濤駭浪,一浪高過一浪,餘波久久不散。
“嘶,第一,第一了!”
當衆人視線越過金榜望向頂部之時,皆是神色一震,倒吸了一口冷氣——
廣慶武榜魁首:吳道!
兩個帶着幾分霸烈神意的大字高居榜首,熠熠生輝,宛如山巅咆哮天地的霸主,蓋過榜下九人的光芒。
破林寨,滅黃龍,平四海,統府内南北……
這些耳熟能詳的事迹,府内無人不曉,無人不知,無需多表。
真正讓衆人心服口服的是最後一項大部分都不知道的戰績——
“十日前,青元城内一拳敗青松拳徐勝!”
這才是吳道登臨廣慶府武榜第一最關鍵證明!
徐勝何許人也?
半步陸地神仙,半步拳道真意!
驚蟄司廣慶指揮使,和楊無鋒一樣蟬聯武榜魁首多年,廣慶府萬千武者心中一座邁不過去的大山。
如此人物,一拳敗了?
就一拳……
那霸鲸王武道難道進入陸地神仙之境了不成?
“金鯉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雨便化龍,短短時日……廣慶府這是出了一頭真龍啊。”
“你這話不對,霸鲸王,霸鲸王,人是注定鎮壓四海的霸主,真龍算什麽。”
“小聲點,給霸鲸盟的人聽到你議論他們盟主,扒了你的皮。”
……
驚歎聲,恭維聲,敬畏聲此起彼伏。
但不論那種聲音。
都隻敢低聲議論,不敢大肆喧嘩。
十日前。
霸鲸盟滅了四海幫後,一舉奠定其霸主地位,所過之處,莫敢不從。
南方之地的大小江湖勢力,包括四海幫殘黨,九成九都收入麾下,體量大漲,真正有了鲸吞虎嘯之勢。
如今的廣慶府。
可以說除了方寸劍館所在的府城平涼郡,南北之地,江湖民間再無抗手,盡皆以霸鲸盟爲天。
這若是放在戰國之時。
已經可以真正的稱一方王主,逐鹿天下了。
霸鲸盟掌控南北後。
雖說采用的是養羊薅毛,定期收貢,更爲長遠穩定的對下策略。
不像四海幫那般窮兇極惡,涸澤而漁,不給人留後路,弄得人心皆失,怨氣滔天。
但本質上。
霸鲸盟也不是什麽正道。
吳道這位盟主,在外的名聲也是霸道狠辣,睚眦必報,動辄滅人滿門。
種種原因。
雖說如今的廣慶府南方之地沒了四海幫這個毒瘤後恢複了些許生機。
但對于新主霸鲸盟。
大部分平凡人還是抱着畏其威勢,敬而遠之,能不招惹絕不招惹的态度。
議論如此人物。
自然諸多忌諱,言行不敢放肆。
兵榜之後則是仙榜。
對于仙榜,大多數人沒多少期待。
因爲廣慶府之地仙道很少。
此前的仙榜魁首爲黃龍道人,其下不過一些山上隐世的小門小派。
黃龍觀覆滅之後。
府内也沒了能撐起台面的仙道勢力,小貓小魚三兩隻,實在不值一提。
但這一次。
仙榜魁首卻有了變化。
“咦,南宮昊……廣緣道人,陸地神仙,這是何人,從未聽聞。”
一個陌生的名字高居仙榜榜首。
引來一陣陣驚疑。
“南宮昊,姓南宮……”
不過也有江湖老資曆,皺眉之後恍然道:
“應該是平涼城南宮家的當代族長,南宮家乃隐世家族,傳承悠久,據說當年曾追随過太祖征戰南疆,風光無限。
不過天下太平後南宮家就隐遁紅塵了,如今卻再次入世坐鎮府城……
這天下怕是要真正亂起來了。”
“嗨,亂不亂不都一個樣,想這些啊,還不如想想明兒的生計在哪裏吧。”
“說的也是,草民草民,天下不管怎麽變,呵,咱們啊,都隻是那路邊野草。”
……
在廣慶府因爲黑龍商會更新三榜而喧嚣議論之時。
一處荒無人煙的大山之内。
細雨薄霧,山林陰濕。
山崗上年久失修的山神廟倒梁破壁,荒草萋萋,一眼望去,盡是破敗陰森,令人不寒而栗。
啪嗒~
輕微腳步聲響起。
墨綠色的油傘擋住了山神廟腐朽大門落下的黑色水珠。
油傘之下。
一位相貌邪異,膚色慘白,生豎瞳的青年擡頭望向廟中唯一完好的狐首山神像,眸中閃過不耐煩之色,沙啞陰寒道:
“怎麽,要我請伱出來嗎?”
話音剛剛落下。
“多年不見,常玉兄脾氣還是這麽大啊。”
腐朽垂老的聲音就在邪異青年身後響起。
偏殿走出了位身形佝偻,杵着金黃狐首拐杖,白發蒼蒼的老妪,皺紋橫生的桃花眼隐隐可見幾分年輕時的勾魂奪魄。
“我自然沒變,倒是你……”
常玉收起油紙傘,瞥了眼老态龍鍾的白發老妪,搖頭道:
“道行雖在,壽數卻将近,如今天地末法,靈氣濃度早不比當年,撐不了多久了吧。”
“生老病死,萬物常态,老身并非懼死之狐。”
白發老妪也不惱,似乎已經看開了一切,搖搖頭遺憾道:
“要說唯一的不甘心,應該就是沒能報當年幾近滅族的大仇吧。”
嗡~
虛空震顫。
極緻森寒的氣息猛然籠罩山野八方,萬千墜落的雨水懸空靜止,又在下一刻凍作冰錐砸下,穿林打葉,響徹八方。
呼~
豎瞳之内殺光恨意隐沒。
常玉吐出一口濁氣,神色森冷道:
“那可未必,鎮魔大帝雖死,但驚蟄還在,大麗也跑不了,當年的血債,總該有個償還的方式!
行了……”
話音一轉。
常玉有些不耐煩道:
“找我到底什麽事,你我二族關系可沒那麽好。”
“吳道。”
白發老妪似乎也知道青年的脾氣,雙手杵着拐杖,口中吐出兩個字,一直平淡的語氣多了幾分殺機。
“吳道……”
常玉聽到吳道的名字,眸中再次寒光四射,好似一條擇人而噬的大蛇。
一千五百年道行的大妖。
在妖族之中已經是舉足輕重了。
但就在十日前。
一位蛇族大妖卻被吳道生吞活烤了!
不僅如此。
蛇族在廣慶府的行走也被吳道滅了。
如此血仇。
吳道自然早就上了蛇族的必殺名單,恨不得将其剝皮抽筋。
之所以沒立馬動手。
是因爲它們還沒有那個十成十的把握。
蛇族行走遍布南疆。
吳道是個什麽實力,它們自然有情報來源,一清二楚。
橫煉第四道門!
神秘莫測的天寶主!
一拳擊敗半步陸地神仙!
這種敵人。
已經不是什麽随意可以拿捏的蝼蟻角色了。
除非妖王一級複蘇出手。
否則。
陸地神仙圍攻都不可能拿吳道有什麽辦法。
因爲進入這個層次的超凡者,自身對危險的感知,預兆已經非常敏銳。
除非遭遇絕對力量近距離碾壓,否則不會讓自己陷入危險境地。
更别說。
現在蛇族之内也隻複蘇了邪異青年這一位陸地神仙,想圍殺都沒那個條件。
因此。
蛇族對吳道的态度是暫且不要打草驚蛇,待族中妖王複蘇,再雷霆鎮殺。
這段時間内。
哪怕吳道是天寶主也不可能成長到抗衡妖王的層次!
同樣和吳道有仇的狐族。
雖說它們生性記仇,但也沒失去理智,族中高層起初也是和蛇族一樣的想法。
不過後來發生的一件事。
又讓它們改變了想法。
因此便有了今天的兩族會面。
“所以,你找我是想聯手?”
常玉見老妪神态自若,似乎已經有了把握,但還是微微蹙眉道:
“你應該清楚,就算你我聯手,那孽障一心想逃,也拿他沒辦法。”
“呵呵。”
但老妪聞言卻是淡然一笑,攤開掌心道:
“那如果他逃不了呢?”
嗯?
常玉眸子一眯,看向老妪掌心。
褶皺橫生的掌心之中。
正靜靜躺着一粒麥子。
一粒通紅如血滴,彌漫兇氣的麥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