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話别往上寫!”李兮指着奮筆疾書的小厮叫道。
話音也就是剛落,台下立刻響起一片抗議聲。
“不能不寫!”“小哥快寫!”“小哥好樣的!”“一個字别漏!”“不寫就是壞規矩!”“别聽她的!”“一定得寫!”
“這句你也往上寫!喂!這句不能寫!”
“寫!寫!快寫!好樣兒的!”底下叫的更響亮了。
擦!算了,她還是别說話好了!
對面雅間裏,陸離捏着杯熱黃酒,慢慢抿着,他緊張激動時,不喝茶,隻喝黃酒。
上一次她讓他想痛飲幾杯熱熱的黃酒,是靈蛇谷的那些屍體,精準幹脆到讓人想縱聲長嘯,痛飲一杯;
第二回是看着她站在血肉模糊的護衛中間,銀刀遊動,飛針走線縫合皮肉,一處處皮開肉綻、慘不忍睹的傷口經過她的銀刀和針線,重新潔淨整齊,她那份淡然從容,那份行雲流水般的流暢,讓他看的又想痛飲幾杯。
這是第三回,不是因爲痛快淋漓,而是擔憂和緊張,他的心竟然有些不安,上一回讓他緊張不安是什麽事?什麽時候?
久遠的他都有點記不清了。
台上的司馬六少安安生生站在角落裏,上一回看李兮開胸,他到現在還時不時做噩夢,這回說什麽也不能再湊上去了。
羅大少爺興奮兩眼放光,脈案藥方也不記了,一頭擠進青川和豐河等小厮群裏,磕頭碰腦添亂。
“羅大少爺,您能不能讓一讓?幫忙?大少爺!您讓到那邊,這就是幫大忙了!”青川被羅大少爺連撞了四五下,實在忍不住了,手下微微用力,将添亂的羅大少爺撥到了一邊。
白芷、白英已經給男孩洗幹淨,又按小藍的指點,用藥水将男孩從脖子到大腿擦了四五遍。
小藍将李兮的袖子绾上去些,細細刷幹淨雙手,自己也刷幹淨雙手,這才打開隻精緻的小銀箱子,将銀刀、銀剪、銀鉗子等擺好。
裁判席上的裁判們全過來,站在豐河和青川圍的紅絲繩外,擂台下的大夫們急的抓耳找腮,削尖腦袋想要擠到台上去,可司馬六少準備的充分無比,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壯碩長随手拉手沿着擂台圍了好幾層。
要都擠上來,這擂台立刻就得塌了。
退而求其次的大夫們和好奇心極其強烈的閑人們開始想各種各樣的辦法,往樹上爬,可惜周圍幾乎沒有樹,爬到人家房頂上,總之,能爬人的地方都挂滿了人。
“都别擠了!擠什麽擠?這裏不是有看闆嗎?一會兒李大夫做一步,這看闆上就寫一步,不是跟親眼看李大夫開胸剖腹一個樣……”
這一回,司馬六少的風采也不管用了,話音沒落,就被一陣噓聲噓回去了,這能一樣嗎?站着說話不腰疼!
隻有劉太醫,一張臉說不清是尴尬還是惱怒,筆直的坐在診桌後,去看吧,他打心眼裏厭惡那個賤人,不看吧,整個台子上就他沒圍上去,這份尴尬實在難堪!
被衆人圍在中間的李兮已經調勻了呼吸,雖然沒有無影燈,沒有手術室内嘀嘀哒哒的設備聲音,可這一樣是手術台,站上手術台的李兮,心無雜念。
李兮取了一把銀針,從男孩腋下開始進針,動作輕快而準,周圍一片驚訝的嗡嗡聲。
李大夫竟然還通針灸之術,隻看這手法,她不但通,而且精通!
邵太醫看的兩眼放光,他以擅長針灸著稱,隻看着撚着胡須連聲誇獎:“好好好!認穴精準,進針幹脆,至少有十年之功!這是要先以針灸驅蟲聚集?好辦法!好……”
“不許說話!”李兮頭也不擡的說了句,小藍立刻擡頭狠瞪了邵太醫一眼,“小姐說不許說話!人命關天!”
邵太醫急忙咽回了後面的話,陪着一臉笑沖小藍連連點頭,人命關天,這話說的對,他一時忘形了,不該亂說話,擾亂了李大夫的心神可不得了!
李兮一隻手慢慢撚着針,另一隻手從男孩腹腔最上面,輕緩的揉動,邵太醫做了手勢,示意大家注意李兮的手法,她這是用針灸配合按摩,将蟲盡可能的往一處集中。
幾個負責看闆的太醫極其負責,站在高處,一邊看一邊奮筆疾書,小厮再用大字抄到看闆上,看闆上一行行大字滾動的極快,銀針進了什麽穴,撚動了哪根針,從何處揉到何處,約用力多少……
陸離緊緊盯着看闆,一口接一口抿着黃酒。
這會兒,他真該站在她身後,而不是遠遠站在這裏,無能爲力。
男孩小腹隆起漸高,李兮不敢再多驅趕,撐破了腸子就糟糕了。
撥了銀針扔進旁邊的藥水盆,李兮重又取了幾根銀針,小藍輕輕擡起男孩,李兮将銀針深刺入男孩脊背。
“這是……斷痛之法?”邵太醫驚訝極了,忍不住脫口說了句,周圍頓時一片騷動,銀針斷痛之法隻在最偏僻古老的古書裏提到過一句半句,李大夫施的真是銀針斷痛之法?
李兮拿了根銀針,在男孩身上紮了幾下,輕輕舒了口氣,用銀針阻斷痛感神經,她幾乎沒用過,從前有麻醉師,根本用不着這個土法子,好在,好象很管用。
李兮取了把銀刀,示意小藍準備好,小藍拎起銀鉗子,李兮在男孩腹部順着鼓起方向劃開,小藍手裏的銀鉗立刻上前,夾住了兩邊,剛要噴湧而出的鮮血被銀鉗緊夾,血出的極少。
周圍一片驚訝之極的吸氣聲,原來是用這個法子止住流血,原來是這樣!
李兮推着小藍手裏的銀鉗,分開皮肉,被糾結成團的蟲子撐的幾乎透明的腸子露出大家面前。
李兮小心的将腸子劃開一個極小的口子,放下銀刀,拿銀鑷子夾了隻不停蜷曲的蟲子出來。
青川急忙将放了半盆藥水的銀盆遞上去,李兮将蟲子扔進盆子,接着再夾出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