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一個成名多年的大家,整個汴京城、甚至天下醫者心目中的領頭人,就這麽捋袖子下台跟一個十幾歲的無名小輩切蹉比試,掉份不說,勝了所有人都覺得你理所當然,可要是輸了,那就丢臉丢到天外去了,實在是劃不來。
“劉正年青時就莽撞自大,這些年一點長進也沒有。”陸離目光粘在李兮身上,目光裏有憐惜,也有擔憂。
今天早上皇上那句‘也就在華妃宮裏能睡個好覺’,讓他豁然開朗。
他不隻一次聽皇上說過,華妃是心頭無事一床寬,所以夜夜好睡。
華妃一枕黑甜、夜夜好睡,所謂所朱者赤,她的好睡讓皇上也能安然入睡。所以皇上多數時候睡在華妃宮裏。
可華妃并不是皇上以爲的那樣夜夜好睡,若是讓皇上知道她夜夜夜驚不寐,也許整夜都在清清醒醒聽更漏,聽身邊的皇上一呼一吸,要是讓皇上知道她這樣欺騙他,她不是他以爲的那樣心頭無事,而是如此機心重重,善于僞裝,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中數年之久……
自負精明到無人可及的皇上,會暴怒成什麽樣?華妃、華家、闵家,甚至三皇子……
陸離後怕的看着李兮,若不是自己站在她身後,就憑這一句夜驚不寐,她這會兒隻怕連屍骨都找不到了。
她還不知道自己在鬼門關上打了個轉。
陸離看着李兮,到嘴的話又咽了回去,這件事以後找機會再解釋給她聽吧,今天不合适跟她說這樣的事。
唉,這京城機關重重、水深且污穢,他現在有些後悔把她推到人前了。
他悟過來那句‘夜驚不寐’後面的驚心動魄時,驚出了一身冷汗,要是阿兮因此有個好歹……現在一想到這個,他還覺得後背冷汗淋淋,指尖發冷。
“切蹉而已,算不上什麽擂台不擂台的,你别往心上去,輸赢都無所謂,就當長長見識吧。”陸離的心思已經轉了彎,他要她安全,不管什麽,都沒有她的安全重要。
李兮擡頭看了他一眼,他今天好象有點不對勁,眼神很怪,這話說的一點責任心都沒有,大家夥兒買了那麽多李券,她自己也買了五百兩,怎麽能輸赢無所謂?
可是……她這心裏七上八下,一點把握也沒有,對方是當世醫術最高的人,或者是最高的那幾個人之一,神一樣存在的聖手藥王的大弟子,自己雖說不是真的十五六歲,是作了弊的,可依對方的實力……
唉,盡人力聽天命吧,司馬六公子心眼那麽多,肯定得有點安排吧,總歸能赢個一局半局吧,至少不至于血本全無……早知道應該買點劉券,好歹抵補一下損失……
心事忡忡、一肚子擔憂的陸離上馬,七上八下後悔沒買點劉券的李兮上車,出梁王府大門去打擂台。
剛轉出梁王府門前巷子,一陣雷鳴般的歡呼把李兮吓的差點跳起來。
小藍一把掀起簾子,外面的歡呼聲更響,“李神醫!必勝!李神醫!必勝!”
李兮聽的面紅耳赤,噎的直伸脖子。小藍和白芷聽的眉開眼笑,她們家神醫姑娘必勝那是必須的!
李兮咬牙切齒,這一定是司馬六幹的好事!一定是他!太丢人了!回頭非得好好找他算帳不可!
人群後,闵大少爺騎在馬上,揚着珠光寶氣的馬鞭得意洋洋,“給爺使點勁!喊出必勝的氣勢!喊好了,爺重賞!”
頓時,“李神醫!必勝!”的喊叫一浪蓋過一浪,那氣勢都能排山倒海了,半個城的人都能聽到,李兮的車子離擂台還有好幾條街,早在擂台前占好位置的閑人們就知道她要來了!
裁判組長、前一任太醫正邵太醫撚着胡須,微微蹙眉搖頭,“小小年紀,這神醫……唉,傲慢兩個字,最要不得。”
站在台子一角掌控全局的司馬六少氣的往上連翻了好幾個白眼,不用問,這肯定是闵大傻子幹的好事,這大傻子怎麽就教不上路呢?怎麽能這麽蠢呢?要喊也得喊:劉神醫一統江湖千秋萬代!這仇恨得拉到别人家去,怎麽淨往自己這邊劃拉呢?
蠢的讓人傷心!
青川和豐河帶着人出了一身汗,才算把高呼口号的人群驅散了。
闵大少爺水落石頭出,一眼就看到騎着馬轉在車子周圍的人中的陸離,陸離冷着張臉,沒等陸離的目光看過來,闵大少爺就吓出了一身冷汗,大驚之下腦子好使極了,糟糕!肯定是拍馬屁又拍到馬蹄子上了,唉喲喂!趕緊跑!
李兮在衆人各種各樣、複雜之極的目光中上到台子右邊,劉太醫年紀大,是前輩,左邊的上位得留給他。
陸離一身張揚的朝服和紫貂鬥蓬,面無表情緊跟在李兮身後,看着她對着坐了兩排當裁判的老太醫、老大夫們行了禮,再昂然受了老太醫、老大夫的禮,這才慢吞吞轉身下去,往離擂台最近的酒樓那間視野最好的雅間上去。
從看到陸離起,司馬六少就開始錯牙,看着陸離以如此嚣張的姿态站在李兮身後,簡直就是在向全城……不,全天下宣告他保護人地位,司馬六少錯牙錯的牙床都痛了。
且等着!你這會兒有多嚣張,等以後就必須得多狼狽!
劉太醫準準的踩着時辰點兒上了擂台,李兮從他頭尖剛露出來就趕緊站起來,客客氣氣、恭恭敬敬的曲膝見禮,劉太醫目光如刀,狠狠的連剜着李兮幾眼,臉上的笑容卻堆的滿滿的,看起來輕松無比的哈哈笑着,和衆人拱手寒暄打招呼,客客氣氣的把李兮晾到了一邊。
李兮站直,淡定無比的看他寒暄。
從前她跟導師或是自己參加那些頂尖的學術會議,常常被一幫老專家象現在這樣晾在一邊,早就習慣了。
台子角上一聲鑼響,切蹉開始,劉太醫團團拱手,從容的坐到自己的診案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