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白尚書因爲今天要跟他撕扯明年的軍費辎重,提心吊膽了好些天了,一眼看到嘴角往上勾的皮笑肉不笑的陸離,一顆心叮叮咣咣往下掉,鼓了好些天的勇氣一下子洩掉了大半。
陸離在平遠絞殺三十萬赤燕大軍時,他是後勤官,親眼目睹了那個屍橫遍野,血流成河的人間煉獄,也親眼看到過還是個半大小子的陸離一身白袍,縱馬踏過人間煉獄時的淡然。
他怕陸離,特别是陸離心情不好的時候,今天陸離的心情就不怎麽好。
白尚書提着顆心,不停的抹着汗,期期艾艾先訴苦,說了大半個時辰的難處,偷偷瞄一眼垂着眼皮抿茶的陸離,咬牙拿着梁地下一年的糧草馬匹辎重兵械冊子,再偷偷瞄一眼陸離,硬着頭皮開始砍價,“今年梁地豐收,江南一帶遭了洪災,戶部撥過來的糧草少了不少,今年梁地的糧草……二爺得多擔待擔待……實在是……”
‘咣’的一聲,陸離将手裏的蓋碗扔到幾上,站起來,緩緩背過手,看着白尚書,表情淡淡,聲音淡淡,“四大軍鎮,我梁地人馬最少,防地最廣,最兇悍的敵人都在我梁地頭上頂着,白尚書要是覺得梁地人馬靡費太多,就請上書皇上,隻要皇上禦筆批了,白尚書就是一文錢一粒糧也不撥給梁地,在下也絕無二話。否則,這冊子上,少一粒糧、一根線,我陸離都沒臉見浴血奮戰的梁地将士!”
說完,陸離轉身拂袖而去,白尚書抹了把額頭的冷汗,一聲接一聲歎了半天氣,撐着椅子扶手站起來,拿起那本冊子,揚聲叫人備車,兵部歸柳相公管,今年又談成了這樣,他得趕緊去跟柳相公說一聲,。
想着柳相公的脾氣,白尚書坐在車上接着歎氣。
陸離大步出來,上了馬,滿肚皮煩躁,看什麽都不順眼,這個狀态從昨天傍晚持續到現在,一點好轉的迹象也沒有。
“回去問問,姑娘到哪兒去了。”陸離一臉煩躁吩咐明山。
“回爺,姑娘一早上去了大相國寺,現在已經回到府裏了。”明山辦事幹脆利落,一會兒就問明白奔回來答話了。
“回府。”陸離勒轉馬,冷着臉想了片刻,又吩咐了一句,“你去一趟甯王府,就說我偶感不适,今天就不過去了,改天上門陪罪。”
李兮回到清琳院沒多大會兒,外面禀報,二爺來了。
解決了自己惹下的隐患,李兮心情正在雀躍中。
陸離一進垂花門,正好看到李兮掀簾出來,掂着腳尖,裙袂飛揚,直奔他迎過來。
從昨天傍晚起積壓到前一刻的煩躁郁悶一掃而光,陸離的心情象李兮身上飛起的裙袂,愉快的迎風飄展。
遊廊下,李兮直奔到陸離面前,才恍然回過味兒,自己好象太急切、太失态了!
李兮羞的不好意思擡頭看陸離,背着手,腳尖又在地面上畫起了圈。
陸離失笑,“去過大相國寺了?”
“嗯。”
“讓小藍給那個嬌蕊上過香了?”
“嗯。”
“還是不高興?”
“沒有。”李兮擡頭,正迎上陸離向她俯下來的臉,他微薄的唇,挺直的鼻子,亮若星辰的眼睛,幾乎貼到了她臉上,那讓人透不過氣、無處不在的濃郁的、男性的氣息,從天而降,将她緊緊包裹,李兮一陣眩暈,頓時氣息紊亂,臉上脖子上一片接一片的绯紅。
陸離隻覺得她的眼睫碰到了他唇上、臉上,她嬰兒般柔嫩的脖子泛起的紅暈象魔鬼的烈酒,陸離急忙伸出一隻手撐在李兮身後的廊柱上,用力閉上眼睛,把自己從那股要把她摟在懷裏,要用力親吻她,要扯掉她的衣服,要長驅直入的沖動中硬生生撕扯出來。
她越來越能誘惑他了。
遊廊上的幾隻百靈叫聲婉轉,李兮長長的眼睫怯怯的一點點擡起,看了眼緊繃着臉的楊公子,趕緊垂下眼簾,又劃起腳尖,“你……吃飯了?進屋喝杯茶吧。”
他繃着臉,好象不怎麽高興。
陸離手撐在廊柱上,保持着微微彎腰的狀态,一動不敢動,他的下身還硬挺着,他要是直起腰來……陸離掃了眼那個位置,不行!他得離她遠一點,遠到聞不到她身上的馨香,看不到她脖頸和紅唇……
陸離艱難的移動下半身,跌坐在廊下的鵝頸椅上,“就在這裏,坐坐,風涼。”陸離瞄着下身,不得不翹起了二郎腿。
“噢~~”李兮有幾絲說不出的忐忑,又有些茫然的看着臉繃的象刷了漿糊,别扭的翹着二郎腿坐在鵝頸椅上的楊公子,他的儀态一向标準的可以當标本,她頭一回看他這樣翹二郎腿,他好象很不高興,剛才他還在笑,她哪一句說錯了?哪裏做的不好?
“你……”李兮在地上慢慢劃來劃去的腳尖碰到楊公子的腳,楊公子象是哆嗦了下,“别動!别說話。”
李兮僵住了,心裏紛亂如麻,亂到無法清理,亂到隻聽到他這句話的緊繃僵硬,沒聽到尾音裏壓抑不住的顫抖。
她再碰他,他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已了!
李兮站在楊公子面前,呆呆的看着他閉上眼睛,神情肅穆,雙手垂在身側,要不是二郎腿翹的實在怪異,就完全是一幅打坐的架勢了。
“你沒事吧?是不是生病了?我給你診診脈?”見他呼吸漸漸平穩,睜開了眼,李兮忙上前半步問道。
“我沒事!”楊公子答的飛快,下意識的往旁邊滑了一點,李兮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他什麽意思?!
“我是……你别多想。”楊公子一下子竄起來,她誤會了,可這個實在沒法解釋,至少現在沒法解釋!
“昨天說要帶你去樊樓吃魚,今天正好空閑,走,咱們現在就去。”楊公子很知道怎麽轉移話題,也知道怎麽哄李兮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