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喜歡跟他在一起的奢侈,到哪兒都有人事先安排好,一切都是幹淨的,不等渴就遞上茶,不等餓就有點心,她都沒想起來要有把扇子,他們已經想到了……
這份恰到好處,多麽奢侈!
她喜歡!享受,誰不愛呢!
山路不長,滑杆走的很快,過了開寶寺山門,蜿蜒的台階盡頭,滑杆落下。楊公子手裏的折扇指着‘開寶寺’三個雄勁飛揚、氣勢逼人的大字介紹道:“這幾個字是前朝太祖禦筆,字如其人。”
“有點金戈鐵馬的感覺。”李兮仰頭看着三個溜金大字,這字讓她突然湧起股想摸一摸的沖動,好字果然都是有靈性的。
“前朝?元熙朝?好象開國沒幾年就滅國了?”
“前朝諸帝本紀還沒讀?”楊公子笑問。
“本來想先讀的,崔先生說,史書還是從前往後讀才能事半功倍,才剛讀到秦。”李兮劃着手裏的團扇,她其實非常非常想把團扇舉起來掩住臉,這一路上她胡思亂想的時候太多,讀書走神的時候太多,讀書的進度全給耽誤了,照崔先生的要求,她現在應該讀完前朝史了。
“史書枯燥,讀起來是很慢。太祖出身寒微,白手創業,半生戎馬征戰,操勞國事,稱帝沒幾年就英年早逝,長子仁宗繼位。”楊公子手背在身後,捏着折扇慢慢的轉,神情惋惜凄然,“叔父臨川王想取而代之,一杯毒酒鸩殺了仁宗。”
李兮聽呆了,這叫什麽事!
“柳老丞相等人誅殺了臨川王,扶太祖次子英宗繼位,英宗待下仁厚,性子柔弱,和皇後姜氏青梅竹馬,獨寵皇後姜氏,言無不從,後宮隻姜氏一人,姜氏長兄就是本朝太祖。”
李兮聽的滿腦門官司,一頭淩亂黑線。
“英宗和姜氏呢?姜氏那個大哥……”
“死了,姜氏和英宗成親六七年才生了太子,太子周歲那天,姜家血洗禁中,說是禅讓。”楊公子語氣清淡,李兮歎了口氣,皇權都是在血肉中立起來的,可憐的小太子。
“不說這些……”楊公子一句話沒說完,一聲渾厚悠長的鍾聲,從倚山而建的寺廟最高處響徹四方。
新的鍾聲接着前一聲的袅袅餘音,連綿不絕,響了不知道多少下,這鍾聲敲開了滿山霧霭,敲出了滿山生機,更敲出了天地之間的靈動神氣。
“怪不得開寶晨鍾能名列汴京城十景,這不是鍾聲,這是佛音!”李兮按着胸口,她的心被這鍾聲激蕩,無數感慨、悲憫、蒼茫和說不上來的情緒混在一起,讓她想大哭一場。
“開寶晨鍾,也叫晨鍾佛音。”楊公子看向李兮的眸子裏充滿了驚訝,她的敏銳靈動,總在想不到的時候令人驚歎。
“進去吧,夷山秋景在這開寶寺後面。”楊公子示意李兮,兩人并肩跨進門檻,從天王殿往後面随喜。
天底下的寺廟都差不多,兩人腳步不快也不慢,出了開寶寺後門。
後門外是往下的台階,台階很窄,楊公子在前,李兮在後,剛轉個彎,楊公子突然停了,手一擋一推,将李兮推在後面,“讓豐河侍候你在寺裏到處看看,我一會兒去找你!”
“怎麽了?出什麽事了?”李兮肩膀被楊公子按住,掙紮着伸長脖子往前看,什麽事?得讓她看個熱鬧啊!
“是一位舊年故交,得過去打個招呼,到寺裏等我,就一會兒。”楊公子皺眉示意豐河。
李兮‘噢’了一聲,幹脆利落的往後退了兩步,轉身就走。
楊公子輕輕舒了口氣,看着李兮進了開寶寺後門,轉身拐彎。
李兮施施然踏進寺門,不等後面一隻腳落地,一個急旋,沒落地那隻腳又落回寺門外,提着裙子,側身從豐河身邊擠過去,掂着腳尖跑的飛快。
豐河吓的差點從台階上摔下去,急忙追在李兮後面,想叫不敢叫,想拉不敢動手,想縱身躍到李兮前面攔住她,這兒地方太窄小不好施展,李兮一口氣跑到剛才拐彎的地方,豐河緊緊跟在後面,急的一身一臉汗,小藍還站在寺門裏面,半張嘴,一臉茫然沒反應過來。
李兮扒在山石上,手指豎起擋在唇上,轉身沖豐河‘噓’,又沖他眨了眨眼,那意思是咱們看一會兒就走,可惜豐河完全看不懂,急的不停的甩手,一頭一臉汗。
跟在爺身邊當差這麽多年,頭一回領了這麽件豆腐差使,吹不得碰不得!
李兮又往上爬了爬,屏着氣,将頭探出一點點看出去。
前面一處斷崖,一座亭子一半飛出斷崖,亭子入口,楊公子正和一位紫衣少女說話。
紫衣少女美到了極緻,背對着亭子,長裙披帛背風飛起,長長的披帛時不時擦過楊公子的衣服,斷崖下升起的袅袅雲霧不停的湧上來,圍着兩人,時薄時厚,仿佛也知道這兩人都美的太驚世駭俗,想要把她們掩住,卻又無力掩蓋這樣一對傾世風流。
李兮下巴重重抵在山石上,心裏一陣陣蒼涼酸澀,原來,這就是他的舊友啊!
紫衣少女微微歪着頭看着楊公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那份描畫不出的美麗讓李兮洩氣無比。
美成這樣,隻要不是瞎子,都知道怎麽選擇……
紫衣少女往後退了幾步,拉過一位青衣少女,象是介紹給楊公子,兩人裙袂曳着雲霧,行動間淩波微步,羅襪生塵,簡直就是一對活着的洛神,飄在楊公子面前。
他是碰巧見到了美人舊友,還是專程來會美人舊友的?他剛才多緊張,她頭一回看到他緊張成那樣,那麽着急把自己趕走,是怕美人舊友看到自己嗎?怕讓美人舊友誤會什麽?
有什麽好誤會的?她和他難道有什麽嗎?根本沒什麽,什麽都沒有!
這夷山秋景,真是無比美好!
她不想再看了。
李兮從山石上滑下來,提着裙子走的比來的時候還快。
豐河一溜小跑跟在後面,看樣子姑娘生氣了,唉,爺這運道可真不怎麽樣!不過姑娘的運道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