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讓人看到他一個人,不想讓人知道他和家人鬧了矛盾,更不想人以爲他是在爲金安安傷心。所以,他下車後來了這裏,一個人抽完一支煙,靠着牆發呆。然後,他聽到了一個清甜的聲音:“爸,餓了吧?來,我給你帶了吃的!”
“什麽吃的?”中年男人開心又慈愛地問。
“呐~看看!”
“餃子,你包的?”
“嗯……韭菜餡和白菜陷,兩樣。過年嘛,我們奢侈點!”
歐奇勝心中忍不住一笑。這是有多窮?餃子吃兩樣陷,就叫奢侈了?
“唔……好吃!我女兒的廚藝真好呐!你也吃啊……”
“嗯,我在吃。”
兩個人聲音壓得很低,有一絲淺淺的落寞,卻掩飾不住歡樂。
歐奇勝輕輕地探出頭,看了一眼,見中年男人穿着泊車員的制服,而年輕女孩穿着一身暗淡的羽絨服。
難怪要落寞了,大年三十還要上班,隻能躲在這種地方吃東西,能不落寞嗎?
可是看着看着,他卻羨慕起來。至少他們互相關愛,有很深的感情,哪怕生活艱苦,也能一起開開心心地吃餃子。可是他呢?他有一大群所謂的家人,卻連年夜飯都吃不到!
那時他想,如果有一個人陪着自己該多好。哪怕全世界隻有他們,周圍的人都熱鬧,他們倆很可憐,也可以互相取暖,感受到别人不能領略的幸福——就像那對苦中作樂的父女一樣。
第二天,他在賭場看到了那個女孩。她在台上跳舞,清純的眼神與臉龐,妖娆的身段與舞蹈,和昨天完全不一樣,他覺得自己認錯了。
他目不轉睛地盯着她,看了很久,然後走到監控室,默默地盯着屏幕。一群人吓得顫抖不已,還以爲賭場有出千的客人,結果他隻是盯着一個走廊入口——舞女換完衣服離開,一定會從那裏經過。
他看了一會兒,撇了撇嘴,還真的是她。
舞女這個行業,多少有些不正當,工資不高,多半要出賣色相撈外快。他覺得,她也可能是。說不上是失望還是什麽,反正心情怪怪,但起伏不大。
後來,他卻忍不住站在樓上看她跳舞,也看到她潔身自愛,一直躲避想要染指她的客人。
因爲放在她身上的目光多了,楚維他們都看了出來,忍不住說:“挺漂亮的,要她來陪大哥吧?”
他想也不想地拒絕:“不用!”又怕别人糟蹋她,說,“别在賭場亂來,兩廂情願的不管,
逼良爲娼的剁手!”
楚維暗笑一聲。
他知道,有他這句話,楚維一定會知會舞團的領班好好照看她,不讓她受委屈。
但似乎這樣還不夠。那天他一到賭場,就看到她被人壓在桌子上。真不敢想象,如果他沒到,會發生什麽,會不會讓她出意外?
他隻能讓她坐到自己身邊,讓人誤以爲她是他的人。這樣,應該會少些人打她主意吧?
可他不敢真的讓她成爲自己的人。他知道自己的處境,黑道多危險,可能會坐牢,可能會被仇家殺死……他不想拖她下水,而且普通人怎麽可能接受他的身份?到時候,她吓都吓死了。
對他來說,她是一道美好的風景,他不願意破壞她。
就在這時,金安安和趙祺決定舉行婚禮。他說不上是什麽心情,隻覺得很亂,都忘記了去關注她——而她在那個時候辭掉了舞女的工作,回去上課了。
他想起一件事,這些年,爲了等金安安,他嚴于律己,沒和任何女人發生過關系。他已經26歲,不想再壓抑自己了。于是,他叫楚維給自己準備一個幹淨的人。
他倒是第一時間想到了她,可是……不想破壞她、玷污她。他舍不得讓她來,但沒想到,楚維會親自把她送到他身邊!
歐奇勝深吸一口氣,将臉埋在手心裏:“沛依……”
他突然站起來,往停車場走去!
沛依和倪萬成坐在沙發上看春晚。突然,門鈴響起,二人對視一眼,都很疑惑:大年三十晚上,誰會來啊?物管?物管也要過年吧!
不會是小偷吧?沛依被自己的猜想吓了一跳,忙說:“我去!”
“你先從貓眼裏看一眼!”
“知道了。”沛依抱着小抱枕,走到門後一看,頓時驚了。
倪萬成走過來,小聲問:“誰?”
沛依見他要去找武器,急忙說:“沒事!”然後猶豫着把門打開。
倪萬成湊過去一看——竟然是歐奇勝站在外面!他倒抽一口氣,看看歐奇勝又看看沛依,無措地轉身走了。
沛依看着歐奇勝,滿是疑惑:“歐先生,你……”
歐奇勝從門縫裏擠進來,低聲說:“我沒吃飯。”
“啊?”沛依愣怔了一下,将門關上,“那你坐一下。”
轉身,她對倪萬成說:“歐先生沒吃晚飯,我給他做一點。”
倪萬成愣愣地點頭。這可是大年三十,跑别人家裏說沒吃晚飯,會不會太可憐了點?可歐奇勝是黑社會老大啊,不至于連飯都沒得吃吧?
歐奇勝走進屋中,跟倪萬成打招呼:“你……倪先生,你好。”
“你、你好。”倪萬成局促地說,站起來拍整了兩下沙發,“歐先生你坐,我去給你倒茶!”
“不用,你看電視。”歐奇勝說,直接往廚房走去。
沛依正對着一堆剩菜犯難。今天做了很多菜,并沒有吃完。現在還剩了一大半,她和倪萬成估計要好幾天才吃得完!可是,總不能讓歐奇勝吃剩菜吧?
她見歐奇勝走進來,問:“你想吃什麽?”
“有餃子嗎?”歐奇勝問。他就是來吃餃子的,正不知怎麽開口,她就問了,他忍不住松口氣!去年看到她和倪萬成一起吃餃子,他就有一股沖動——沖過去叫他們分他一點!
“有!”沛依說。下午她和倪萬成包了好多餃子,全都凍起來了!她打開冰箱,把用保鮮袋裝着的餃子拿出來,“你要吃多少?”
歐奇勝遲疑片刻,臉色暗紅:“随便。”他總不能叫她多煮點?
沛依看着他:“你真的沒吃晚飯?”
“嗯。”他撇撇嘴,不欲多言。
沛依也不敢多問,猜他在歐家鬧了不快。她用鍋燒上水,見他還站在旁邊,問:“水餃還是蒸餃?”
“可不可以都要?”他小聲問。
她一笑:“可以。”
歐奇勝見她笑容甜美,也忍不住笑了,情不自禁地低頭,在她臉上親了一下,又火速站直身子,害怕被倪萬成看到。
沛依愣了一下,将他推開,打開冰箱拿了點青菜出來。她一邊擇菜一邊說:“你去外面看電視吧。”
“不……我陪你。”歐奇勝小聲說。他想到和倪萬成單獨相處,就有點不自在。
沛依點點頭,也不強求。在倪萬成眼裏,他是一個黑老大,他去了,倪萬成也會不自在。
不過,他不去,倪萬成同樣不“自在”!
倪萬成完全沒心思看電視,一直往廚房偷瞄,就怕歐奇勝欺負沛依!雖然他知道歐奇勝已經欺負過了,但作爲一個父親,他想打爆這混蛋的頭啊!可是他知道沛依應該是有求于他,才和他在一起,就完全不敢,隻能在心裏幹着急。
餃子熟了,沛依從櫥櫃裏拿出一個碗和一雙筷子,歐奇勝問:“我一個人吃?”
沛依一愣,一個人吃的确比較尴尬,于是又拿了兩副碗筷。
“你來。”沛依把碗筷給他,自己端着餃子出去。
歐奇勝跟出去,見她把餃子放在茶幾上,自己也把碗筷放在茶幾上,然後跟着她回廚房。
沛依把剩下的一盤餃子給他,他繼續端出去。沛依配了一碗蘸醬,然後拿出幾個小碟子,見他進來,繼續給他,自己再盛了一盆餃子湯出去。
歐奇勝正好回來,伸出手:“我來。”
沛依遞給他,空着手回到客廳。
倪萬成驚訝地看着她,她居然指揮黑老大端盤子,膽子太大了!
沛依坐下來,在倪萬成和歐奇勝中間:“爸,吃點吧。晚飯吃得早,都應該餓了。”
“哎。”倪萬成答應一聲,拿起筷子吃起來。
沛依不餓,盛了碗湯喝,一邊喝,一邊看電視。
歐奇勝見倪萬成動作慢,自己也慢下來,但他實在是有點餓,而且進食速度一向快,所以還是在倪萬成吃一個的時間裏吃了三個!吃了幾個後,發現沛依沒動,他夾了一個放在她的碟子裏。
沛依一看,拿起筷子吃起來。
最後,兩大盤餃子,幾乎都進了歐奇勝的肚子。吃完,沛依問:“還要嗎?還可以煮。”
歐奇勝搖搖頭:“飽了。”
沛依點頭,收拾碗筷。歐奇勝幫着送進廚房,沛依拿着抹布去擦茶幾,他又跟出去。等沛依擦完,他再想跟着沛依走,就發現有點不合适了——這次又不用幫忙搬碗筷。
他隻好坐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