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楠緊握着的雙手,青筋已經鼓起,面無表情的看着草堂外面。草堂外是一塊塊整齊的稻田,稻田中散落着一些耕種的婦女,就是她們溫情磨滅了老将們的鬥志,讓這些老将們成家絕對是吳楠這一生中最大的失策,早知道這樣還不如把她們全部殺死。
鄧強鈞眯着一對綠豆眼,自己雖然也是被吳楠從山外搶來的,但是吳楠從來沒有虧待過自己。因爲吳楠需要鄧強鈞才華,鄧強鈞需要吳楠的武力,兩人就是一隻狼、一隻狽,現在誰也離不開誰。
對于下山與起義軍彙合的事情,就是鄧強鈞在一旁煽風點火的,自己現在的地位一般來至于自己的才華,另一半來至于自己妹妹的肚皮,但是鄧強鈞知道這樣長久不了。無邊的沂蒙山既是自己的保障,又是自己的障礙,鄧強鈞不可能永遠待在這個窮的隻能穿獸皮的山溝裏,外面精彩的世界正在向自己招手。
鄧強鈞咬了咬牙幫道:“少主,山中大部分是一些婦孺之輩,如果帶上她們很容易被人發現,到時就沒有辦法跟起義軍彙合了,不如就讓他們留在山裏自謀出路吧”。鄧強鈞已經把老将和山中的婦孺歸結到一起,感覺他們都是自己前進的絆腳石,除之而後快。
吳楠很重視手下這些老将,這讓鄧強鈞心裏很不舒服,隻要有老将一天在,自己就坐不到第二把交椅。鄧強鈞依然決定抛棄山中的老将,讓吳楠帶領着一些年輕人下山重新闖出一片天地,這才符合自己的最大利益,至于拉出去的戰鬥力如何,就不是鄧強鈞考慮的問題。
韶世泰今年已經快五十了,一生的戎馬生涯早已經厭倦,好不容易才有幾天太平的日子,真的不想死在戰場上。雖然韶世泰知道鄧強鈞在排擠老将,但是韶世泰已經沒有了争強好勝之心:“鄧郎的話不錯,我們這些老頭子隻剩下一把老骨頭了,不能再連累少主,就讓我們留在山中自生自滅吧”。
吳楠知道抛棄老将意味着什麽,一百名老将足矣代替五百名老兵,要是運用得當,迅速拉起一萬人的隊伍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吳楠想要在起義軍中立足,就不能不有自己的隊伍,現在河南道到處都是流民,兵源根本不是什麽問題,但是久經沙場的老将卻是千金不換。起義軍憑什麽來臨沂,還不是因爲自己手中有着一批熟悉唐軍作戰的老将嗎?這是自己在亂世立足的根本,不然自己拼命拉攏這些老将做什麽。
鄧強鈞心裏打的是什麽主意,吳楠還能不清楚,但是自己卻沒有辦法開口。吳楠壓了一下心中的怒氣,恨恨的瞪了鄧強鈞一眼,一句話都沒有丢下轉身離開草堂。
吳楠走進後堂,看見鄧氏正在抱着自己的小兒子玩耍,鄧氏氣息如蘭長得花容月貌,一點也不像自己猥瑣的哥哥,端莊大方、善解人意堪稱大家閨秀。
鄧氏見吳楠怒氣沖沖的走進後堂,大刀金馬的往木樁上一座,伸手拿過水壺咕噜噜的灌了幾口,鄧氏将兒子交給身邊的奶媽,趕緊走到吳楠的身後,給吳楠按摩順氣道:“夫君,可是那幫老将不願意根本夫君出山”。這件事情鄧強鈞已經不止一次的在鄧氏面前提過,希望吳楠能夠放棄山中的老将,沒有糾判的單獨打出一片天地,讓那些老将看看,離他們不是不可以。
鄧強鈞不懂得吳楠的心事,但是作爲枕邊人的鄧氏如何不懂得吳楠的心事,見吳楠點點頭,鄧氏又道:“夫君也不用擔心,山裏有老将把守,夫君到外面闖蕩,萬一有什麽不順的地方,這裏也是夫君的一條退路”。要是讓鄧氏選擇,鄧氏更加願意吳楠待在山中,做一個逍遙自在的山大王。可是鄧氏明白,吳楠已經被仇恨迷住了雙眼,不讓他出山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把老将留在山中也許是給自己留一條退路。
吳楠拍了拍鄧氏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柔荑道:“那些老将厭倦了征伐,某怎麽會不清楚,隻是如今起義軍馬上要到了臨沂,沒有了老将的幫助,某想迅速的拉起一支隊伍難啊”。
鄧氏知道吳楠想成就一番大事業,老将就是吳楠的班底和底氣,可是那些老将已經老了,沒有了往日的銳氣和勇氣。龐勳的戰敗對于他們打擊太大了,親人在戰争中消失,青春在戰火的失去,如今好不容易過上了幾年好日子,怎麽可能又要踏上沒有希望的戰場。
其實這些老将不是害怕戰争,是害怕自己無謂的死去,沒有親人爲自己流淚,沒有兒女給自己的墳頭拜祭。
這些吳楠不懂,以爲給老将好吃好喝就能收買他們的心,他不知道有一種犧牲叫義無反顧,更不知道家人和親情對于老将們是何等的重要。大海中的水手無論遇上什麽驚濤駭浪都不會畏懼,因爲他們知道家中有親人的牽挂,隻要回到平靜的港灣,一切奮鬥和付出都是值得的。
吳楠想爲父親報仇、想建功立業,不想永遠藏在這個窮山溝裏,更不想一輩子都這樣平平淡淡的過下去,自己應該有一段精彩的人生,哪怕隻是一瞬間也好。
沂蒙山中的吳楠想着如何與起義軍彙合,臨沂城中的宋威卻想着如何置李烨與死地。不管宋威願不願意,李烨現在身爲東面行營招讨草賊副使,同時也是登州刺史,皇帝的近臣,都不是自己能輕易能殺的對象,隻能等着李烨犯錯,最好還是犯下不可饒恕的錯誤。
宋威的計謀看似很拙劣,但是卻非常有效,至少宋威是怎麽看。打仗拼的是什麽,不是誰的武器好,也不是誰的軍隊多,重要的是士氣,士氣從什麽地方來,一群餓的半死的士兵怎麽也不會有什麽士氣吧。如果餓的連武器都拿不動的時候,就是給你機槍也沒有什麽用處,更不要說在冷兵器時候拿刀砍人的力氣活。
宋威端起茶盞,抿了一口茶,咂咂嘴感覺味道回味悠長,聽說這種品茶方式還是李烨發明的,不過馬上就要成爲過去式了。
一旁的王嘉義看見宋威悠閑的樣子,心裏十分的着急,李烨把自己的侄子王冠彪處死,此仇不共戴天。如果這還不是什麽大恨的話,擋人财路如同殺人父母,登州的軍隊在密州剿匪的時候,明明可以圍剿吳楠的叛軍,卻偏偏看着叛軍在臨郯蒼平原上肆虐。王家在臨郯蒼平原上的上百頃農田和上萬石的糧食都在戰火中損毀,想起這件事王嘉義就咬牙切齒。
要是遠在沂蒙山上的吳楠聽到這句話,一定會跳跳起來跟王嘉義辯解道:某就搶了你家五六百石糧食,剩下那麽多糧食想拿也拿不走,本想一把火全部燒了,看見有軍隊殺來,某就撤離了,不能冤枉好人啊!
上萬石糧食消失了,吳楠躲在沂蒙山中算是抓不到了,王嘉義讓萊州的軍隊圍剿吳楠,可是魯鵬推三阻四就是不肯進山圍剿。其實王嘉義冤枉死李烨了,當時圍剿吳楠的登州軍隊,李烨根本沒有辦法指揮,這件事情跟李烨一點也關系也沒有,李烨算是做了冤大頭。
不管怎麽樣,這筆帳王嘉義算是記到李烨頭上了,王嘉義對李烨有一種刻骨銘心的仇恨。王嘉義望了一眼悠閑自在的宋威道:“宋相,用糧草卡李烨的脖子,萬一李烨要發起瘋來,鬧到朝廷上就不好看了”。
宋威躺在搖椅上,晃着大腿道:“上萬名軍隊駐紮在臨沂城中,每天消耗的糧草巨大,某隻是三天給一次糧草,李烨就是告到皇帝那裏,本相也有理”。
見王嘉義還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宋威又道:“兩軍交戰的時候,糧草不及也是常有的事情,到時叛軍兵圍臨沂城,糧草送不出去,叫本相有什麽辦法”。
“妙啊”
王嘉義一拍腦袋,恍然大悟道:“宋相此計甚妙”。
宋威的計謀光明正大,不可謂不毒,在起義軍到達臨沂城之前,宋威每三天給李烨送一次糧草,讓人無話可說。如果一旦起義軍兵臨城下,必然會掐斷太平鎮和臨沂之間的糧道,到時臨沂的糧草送不出去,李烨沒有了糧草,拿什麽來填飽将士的肚皮。
絕戶計看似不錯,但是宋威恰恰忘記了太平鎮離即墨不遠,即墨城外幾十萬流民,李烨眼睛都不眨的養了起來,難道還會在乎太平鎮的三千将士的糧草嗎?
隻是李烨派來的押糧官一臉的苦相迷惑了宋威,讓宋威一時沒有想起來,太平鎮并不是深處叛軍的重圍之中,糧草根本就不是什麽問題。
宋威和王嘉義在臨沂城中算計李烨的時候,原以爲李烨會太平鎮中愁眉苦臉,卻想不到李烨爲另外一件事情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