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王仙芝和黃巢起義軍東進沂州除了是接應藏在沂蒙山中的龐勳餘孽外,就是在不停的争論到底是南下好,還是繼續東進好。擺在起義軍面前的路不多,北進的道路基本上是堵起來了,河朔三鎮不來打起義軍,已經是給王仙芝和黃巢留住了面子,起義軍打死也不會北進河朔三鎮。向西進入都畿道洛陽地區,起義軍不是沒有想過,現在實力太弱了,根本看不見勝利的希望。
現在擺在起義軍面前隻有兩條路,一路是東進進入平盧藩鎮,另一路是南下進入淮南道。這兩條路都有利有弊,讓起義軍内部産生了嚴重的分歧,以商君長爲首的一派堅持東進的戰略,理由是山東之地民風彪悍,自古出英雄,占領了平盧藩鎮,進可攻退可守,聽說這兩年萊州和登州發展的不錯,流民大多逃亡兩地,正是擴充兵源的大好時機。另一派是以黃巢爲首的南下派,主張南下占領淮河道,掐斷北上的漕運糧道,不僅可以解決現在起義軍糧食不足的問題,而且可是控制漕運,使關中無糧可用,到時再揮師北上攻取都畿道和關中地區,天下便可一統。
就現在的局勢而言,黃巢的戰略思想更加可行,放眼整個中原地區,除了大量的流民以外,根本沒有一粒糧食,想養活幾十萬起義軍,首先的問題是解決糧食供應的問題。淮南道和江南道是重要的糧食産地,隻要占領了淮南道,養活幾十萬起義軍根本不是什麽問題,而且可以遏制北上的漕運,對于以後的作戰絕對是一步妙棋。
可是商君長是王仙芝的親信,而王仙芝才是整個起義軍的首領,黃巢隻能坐第二把交椅,說話的份量當然沒有商君長管用。
不管是東進平盧藩鎮,還是南下攻打淮南道,現在起義軍首要的問題是接應藏在沂蒙山中的龐勳餘孽。起義軍發展到三十萬人,一些問題也顯露出來,起義軍領導班底都是一群販賣私鹽的綠林好漢,單打獨鬥不在話下,但是要領兵打仗就成了最大的問題。亂哄哄的一群起義軍,如同大地上的一群蝗蟲,走到那裏搶到那裏,什麽行軍打仗、什麽安營紮寨、什麽排兵布陣,就連如何訓練起義軍都成了問題。
一個綠林好漢對付十個士兵也許根本不是一個問題,但是十個士兵一旦結陣,就不是一個綠林好漢能夠對付了的。行軍打仗跟單打獨鬥不一樣,一個綠林好漢練好一身本事沒有十幾年的時間根本不可能,而一個流民隻要一年的時間就可以訓練成一個合格的士兵。
起義軍現在迫切的需要一支唐朝的正規軍加入,龐勳藏在沂蒙山中的餘孽正好滿足了這個條件,熟悉正規軍的訓練方式,懂得唐軍的作戰方式,還有長期與唐軍作戰的經驗,簡直就是上天給起義軍送來的最大禮物。
如果說起義軍現在最需要什麽,無異就是一支能支撐起起義軍的脊梁,沒有這根脊梁,整個起義軍就是一支散兵遊勇的強盜。
當龐勳餘孽的使者将這個消息帶給王仙芝和黃巢的時候,兩人幾乎不相信天上竟然有這樣的好事,瞌睡碰上了枕頭,做夢都笑醒了。現在不管是東進還是南下,到沂蒙山去接應龐勳餘孽才是最重要的事情,至于下一步怎麽走到了臨沂城下再說。
三十萬起義軍如同蝗蟲一般撲向臨沂城下,大戰一觸即發,這是起義軍第一次大仗,也是決定起義軍生死的一次考驗。
沂蒙山是泰沂山脈的兩個支系,指的是以沂山、蒙山爲地質坐标的地理區域,面積在二百多平方公裏以上。沂蒙山脈橫亘數百裏,七十二主峰、三十六洞天,集險、奧、幽、曠、奇、雄、秀于一體,遙對泰山,雄奇壯美。蜿蜒的沂河,如鑲嵌的玉帶,縱貫全境,充滿靈氣。南部的臨郯蒼平原,沃野萬頃,稻花飄香。
起義軍東進爲的是與龐勳餘孽彙合,而藏在沂蒙山中的龐勳餘孽這時正在焦急的等待起義軍的消息。天王寨座落在沂水縣以北二十多裏的一座小山上,山不高卻異常險峻,一條彎彎曲曲的小路通向山裏,小路的兩旁是高聳入雲的山石,如同刀切斧砍一般,不要說人無法攀登,就是善于攀爬的猿猴都不願意在此地出沒。
順着山澗中的小路蜿蜒而上,來到一處峽谷之中,這裏有一處少有的平地,面積不大,三十多畝的水田中一些衣着褴褛的夫人正在田中勞作。至從龐勳起義失敗後,她們便跟着吳迥的兒子吳楠來到這裏,她們在這裏已經生活了五六年了,有的在這裏已經娶妻生子,這裏已經成爲了末世的桃花源。
這裏雖然地處偏僻,但是沒有了官吏的盤剝,加上山中的野獸和山珍衆多,谷中的近千人還是過的逍遙自在。如果一直這樣過下去,也沒有人說什麽,什麽天下大亂、什麽橫征暴斂都與這片土地無關,隻求能平平安安的度過餘生就好。
野心家無處不在,有希望天下太平的,就有唯恐天下不亂的。有喜歡相夫教子的,就有喜歡殺人放火的,吳迥的兒子吳楠就是這樣一個人,也許是父親吳迥的死亡給吳楠留下了不共戴天的仇恨。身爲龐勳的餘孽吳楠無時無刻不想報複,在山中養了幾年,吳楠以爲時機已經成熟,便帶領了五百人的隊伍殺了出來。沂水縣遭殃了,縣城雖然沒有攻破,但是城外的财物被擄掠一空,附近的百姓失去了家園和親人。
可是好景不長,在周圍的勢力圍剿下,吳楠不得不又一次退回了大山之中,繼續躲藏起來****身上的傷口。也許是賊心不死,也許是上天的眷顧,讓吳楠又一次看見了希望,王仙芝和黃巢的起義軍迅速的壯大,如同給吳楠打了一針興奮劑,隻要跟起義軍合兵一處,自己又能在密州橫行無阻。
所謂的天王寨不過是一片低矮的草屋,一間二十多平方米的草堂中坐着十幾個人,他們有的是白發蒼蒼的吳迥老部下,有的是年輕力壯的戰死将領的兒子,今天聚集在一起商量這一件關于天王寨生死攸關的大事。
草堂正中坐着一個三十歲不到的中年人,黝黑的皮膚外面罩着一件野獸皮做成的袍子,散落的毛發随意的從頭上飄落下來,如同山大王一般雙手撐在雙腿上,怒目環視着兩旁的将領。
他們以前都是龐勳的部下,或者是龐勳部下的子嗣,早年的軍旅生涯已經深入骨髓,筆直的坐在幹草做成的圓墊上,目不斜視的看着正前方。
草堂中的談話已經陷入僵局,并不是所有人都願意跟随着吳楠投靠起義軍,以譚成爲首的老将領更加願意在山中度過餘生,而以鄧強鈞爲首的年輕人更願意跟着吳楠出山打出一片新的天地。
譚成以前是一個校尉,滿頭的銀絲和滿臉的皺紋讓人感覺已經六七十歲了,但是譚成今年四十五歲還不到,有些佝偻的脊背讓譚成顯得更像一位農民。譚成的妻子和兒女已經在幾年前就在亂軍中戰死了,唯一的侄子也不知去向,如今好不容易在山中又成家了,聽說還是一個官宦之家的女兒,被吳楠搶來送給了譚成,現在已經有六個月的身孕了,譚成不想再無休止的厮殺下去,想在平靜的山谷中靜靜等待着新的小生命降臨。
跟譚成有着相同想法的人都是一些老人,都已經厭倦了殺戮和征戰,隻想着能平平安安的在山谷中了此一生。
跟吳楠一樣,年輕人更加希望外面的世界,精美的綢緞、耀眼的金銀、美貌的女子還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這些在山谷中沒有,隻有走出這個封閉的山谷,用手中的刀槍從敵人的手中去搶,一想到外面的财富和女子,他們就像藏在深山中的餓狼冒着冰冷的寒光。
“譚叔,你們真的不願意跟着我們出山打拼,王王和黃王的起義軍已經快到臨沂了,臨沂指日可滅,現在正是我們建功立業的大好時機,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了”
吳楠還是很尊重父親以前手下這些老将的,沒有他們訓練将士,就憑山中這些年輕人,王仙芝和黃巢也真不會看上自己,所以吳楠希望譚成能答應自己一起出山。
譚成不想出山了,十幾年戰場的厮殺,已經讓譚成心身疲憊,滿身的傷疤每到陰雨天氣便隐隐的作痛,有一種生不如死的感覺。譚成抱拳道:“多謝少主的擡愛,某已經老了,已經沒有幾年活頭了,如今是年輕人的天下,某這把老骨頭就像埋在這山谷之中,還望少主能夠體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