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萬多的饑民,按每天一斤的量計算,一天就是二萬多斤,即使到了即墨,開始讓饑民開荒種糧,也要等到夏收之後才能看見效果,從二月中旬到六月底,按150天計算,李烨需要準備三百萬斤的糧食,也就是1500噸,三萬石的糧食,如果這些糧食都需要用錢來買,按每石粟錢600,就需要1800萬錢,近錢二萬缗。還有種子、農具、衣服、房子等等,李烨初步估計不會低于錢五萬缗,這還是理想狀态下的費用,晚唐天災頻繁、氣候異常,能不能到夏收的時候打出糧食,還是未嘗可知的事情,這些李烨都要考慮,不能有一定點的差錯,否則就是幾萬人的生命掙紮在死亡的邊緣。
李烨現在想起這件看上去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事情都覺得頭疼,不然,爲什麽一旁的時溥總是帶着崇拜的神情看着李烨呢?時溥是個熱心人,聽說李烨要在徐州購買糧食和糧種,主動承擔起聯系徐州城裏賣糧的商賈,這到省去了李烨挨個拜訪糧商的麻煩。
時溥去聯系賣糧的商賈、李烨則到城裏的市場上摸底,兩人約定第二天中午在城裏的聚仙樓見面。第二天10點多鍾,李烨便來到了聚仙樓前,這是一座三層木質結構的酒樓,因爲還沒有到吃飯的時間,門口冷冷清清的沒有一個人,李烨帶着李景、李忠士、李勇士走進大堂的時候,店裏的夥計正在打掃衛生,看見李烨四人走進酒店,慌忙迎上前:“幾位客官,可有預約,本店二樓有上好的雅座供幾位客官用膳“。
“這位博士,聽說聚仙樓三層的雅座不錯,可有空的雅座“,李烨聽時溥說起今天會在聚仙樓的三層預定雅座,宴請城裏的商賈,所以想提前做一些準備。李烨稱呼夥計爲博士,可不是因爲夥計文化知識水平高,唐代稱呼店裏的夥計都叫博士,因爲陸羽有《茶經》一書傳世,被唐德宗皇帝當面尊稱爲“茶博士“。後來對賣茶的夥計就稱爲茶博士。又稱賣酒的人爲酒博士,磨工爲磨博士。
“這個……“,夥計面露爲難之色。
“有什麽話就講“,說着,李烨往夥計手中塞了十文錢。
“幾位客官有所不知,本店的三層雅座都是城中官宦預定好的,平時不能使用,幾位客官是不是到二層雅座用膳“,原來,聚仙樓三層的雅座全被城中的官宦包下來了,屬于私人會所,尋常人根本機會上三層用膳。
“今天,可是有一位時将軍在此預定,某就是時将軍請來的客人“,見沒有辦法偷偷流進三層,李烨隻好将時溥擡出來。
“原來是時将軍請來的客人,樓上請,今天時将軍預定了三層最大一間雅座,說是宴請京城中一位李典軍,莫非客官就是李典軍“,夥計反應速度很快,而且聽李烨的口音不是本地人,就此推斷出面前的就是李烨。
李烨點了點頭,跟着夥計往樓上走,聚仙樓三層被木闆隔成南北各兩間雅座,兩間大、兩間小,小的可以同時七八個人用膳,大的一二十人用膳也不會顯擠,中間還留着歌舞助興的地方,比後世的包廂要大多了。夥計将李烨領進一間最大的雅座,轉身想離開,卻被李烨叫住了,故作神秘的說道:“這位博士,不知道可否先在旁邊的雅座坐坐,某想給時将軍一個驚喜,不要跟任何人說某已經到了“,說着,李烨又往夥計手中塞了十文錢。
“這個……“,夥計想了想:“好吧“,看在二十文錢的份上,夥計艱難的答應了李烨奇怪的要求。
唐代酒樓的雅座,雖然也是一個個獨立的空間,但是分隔雅座的材料一般都是選用薄木闆或者直接用屏風分隔開,一點都沒有隔音的效果,更談不上什麽保密了。李烨坐在旁邊的雅座裏,就是等着偷聽商賈們的談話,爲什麽李烨知道一定可以偷聽到呢?這要從唐代宴請的規矩上說起了,一般身份低的人必須先到,商賈雖然在曆朝曆代都是最有錢的一群人,但是唐代社會規定士農工商的順序,商賈排在社會的最底層,所以,不可能讓李烨與時溥去等那些商賈,商賈早早的到酒樓乖乖的等候李烨與時溥。
接近中午,酒樓下出現幾輛馬車停在樓下,李烨站在窗口往樓下望去,陸陸續續的有幾位商賈走上三樓。“錢翁,今天你怎麽來了“;“樊翁,幸會,今天時将軍請客,能不來嗎“;“史三,最近生意不錯吧,聽說你家囤積的糧食可不少啊!“,幾位商賈邊說邊笑,被夥計引上三樓雅座。唐代商賈之間可不說老爺,不說掌櫃的,不說員外,不說相公,一般就是民間的普通稱呼,可見唐代社會把商賈壓的死死的。
先來的商賈在雅座中圍坐在一起,開始閑聊,漸漸的話題便轉到今天時溥宴請商賈的事情上,“你們說說,今天時将軍宴請我們這些人,做什麽,不會是軍營中想采買糧食吧“,“錢翁,說的不錯,去年河南道大旱,秋糧幾乎顆粒無收,軍營中恐怕早就沒有糧食了“,“某看不是,史三不是有人在州府中做事嗎?可曾聽到什麽消息“,幾個商賈在小聲的議論今天時溥宴請自己的事情,李烨靠在雅座的木闆牆上,一句不拉的全部聽的清清楚楚。
“錢翁、樊翁,什麽時侯聽說軍營中會沒有糧食吃了,徐州城裏的糧倉裏全是糧食,某看就是吃上兩年都不成問題“,一個商賈自信滿滿的回答道,“你們難道沒有看見,城外那些饑民嗎?聽說那些饑民都是一個京城來的李典軍收攏來的,還聽說這些饑民講,李典軍準備把他們帶到即墨去開荒,某估計今天時将軍宴請我們就是爲饑民糧食的事情“。
“某看也是,你們倒是說說,那個李典軍想怎麽樣,不會是想強征我們這些人的糧食吧“,商賈說的可能性還真的存在,晚唐戰亂時期,誰手中有兵誰就是老大,那些商賈在戰火中一個個傾家蕩産、血本無歸,不然爲什麽每次戰亂後,會出現大量的無主土地。
“他敢,你們沒有看見節度使支相都沒有讓那些饑民進城嗎?李典軍敢在徐州城胡來,哈哈“,商賈說的事實,這些消息一分析就可以判斷出來,沒有什麽秘密可言。
“某推斷,李典軍這次是托時将軍向我們買糧,而且數量肯定不少“,商賈經商多年,每一個人心裏都有一本賬,這麽多的饑民需要多少糧食,計算起來比李烨快多了。“錢翁,看來這次我們可以大賺一筆了,就是不知道那個李典軍會出什麽價格買我們手中的糧食“,這個問題是關鍵,不管李烨用什麽手段,請什麽人來談,糧食價格是一道繞不過去的坎。
“哈哈,史三,某看你是見錢眼開、要錢不要命了,難道你還想漲價,發官府的财“,一個商賈有些擔心漲價會招來官府的報複,其實至從去年幹旱以後,糧價已經翻了二倍,李烨在市場上看到每石粟米價格已經從六百文漲到了現在的錢二缗,不說饑民現在吃不起粟米,就是徐州城内的百姓也感到了危機。現在粟米的價格讓李烨有些吃不消,原先打算花在糧食上的二萬缗看來又要增加預算了。
“怕什麽,李典軍還敢胡來“,如果是徐州刺史或者節度使買糧,這些糧商可能還要掂量一下,李烨這個外來戶,這些糧商還真的沒有放在心上。“對、對,我們一起把糧價提高三成,看他要不要,不要就讓他到别出去買糧食“,雅座中的商賈達成價格同盟,準備訛詐李烨一筆,對于這些發國難财的奸商,李烨恨的牙癢癢的。
這時,三樓的雅座中又加入了幾個商賈,一起讨論怎麽漲價,才能使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全然不顧及那些掙紮在死亡線邊緣的饑民死活。須臾,樓下傳來時溥的聲音:“博士,李典軍可曾到了“,夥計不敢隐瞞,連忙用手指了指旁邊的雅座。李烨知道這時是該自己現身的時候了,推門走出雅座,抱拳道:“時将軍,讓某好等,等一會要罰酒三杯“,李烨當然不能告訴時溥,自己在雅座中坐了一個小時,偷聽商賈間的談話。
“李典軍,見諒,等一會某自罰三杯就是“,時溥也不做作,爽快的答應接受懲罰。
李烨跟着時溥走進雅座,雅座中見到時溥走進來,急忙圍上前給時溥行禮,時溥則幫李烨一個一個的介紹面前的商賈,商賈見李烨年輕,心中不免多了幾分輕視之心,面子上仍然帶着招牌式的笑容恭維李烨,“李典軍,真是少年出英雄啊“;“李典軍,英俊潇灑,日後必然前途無可限量“,馬屁聲鋪面而來,就差對李烨的景仰,如黃河之水,一發不可收拾。